真正的意思是送客,他应付这种人倒是无妨,偏生对方扯上了洛儿,他可舍不得让宝贝妹妹跟自己一起遭罪。
君若心知肚明,因着融融暖意盈盈一笑,拿了块豌豆黄品尝。赵妈妈这大半年得了刘槐实心实意的指点,饭菜糕点做得更加可口。
魏老夫人品不出别的,却品得出两个少年人绝没有殷勤款待自己的意思,想着是少年人的轻狂清高作祟,倒也能宽和相待,顿了顿,说及来意:
“顾公子今年十七,君大小姐似乎是十六岁?正是最适合议婚的好光景。对了,顾公子,令堂在不在府中?我有不少话想跟她说。”
顾月霖道:“不巧得很,家母另有琐事缠身,此刻不在家中。况且她早有言在先,君大小姐形同于她的亲骨肉,对我行事也算放心,闲来不论遇到何事,都由着我们自己拿主意。”
君若意外之余,微微动容。哥哥一直不在意她恶劣的名声,她却不能不为他和婶婶考虑,是以明面上行事分外低调。而在这时刻,他等同于明打明认下了她这个妹妹。
因着提及姻缘,他不想自己和妹妹陷入别人无谓的甚至只有龌龊的揣测,才这样行事。但以他应付人的手段,大可不必如此,直接告诉魏老夫人,他们知晓魏阁老对双亲的心结即可。
可他想都没想就这样做了,不过是压根儿没觉得与她做兄妹有任何负担。
血亲都不曾给的强势的呵护维护,她在异姓哥哥这里得到了,且不能更多。
君若维持着面上的风轻云淡,心里却是浪潮汹涌。
只是,兄妹两个根本料想不到,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遇到魏老夫人,就是秀才遇到兵:
在魏老夫人看来,顾月霖的说辞,是枉顾养母的地位和心思、急切地想知道她要给他们说项的亲事。她这个被亲生儿子放到冷板凳上多年的人,自认很明白蒋氏的苦处,更清楚顾月霖的心迹。
因此,她继续自说自话:“如此也好,那我有什么话就直说了。
“我膝下次子,有一儿一女。我那一双孙儿、孙女,真不是自夸,当真是一等一的人才,不论年岁、才情、样貌,都配得起你们两个。
“因着一些家事,我早就想来竹园一趟。顾公子自然明白我是指什么,只是那时候顾虑颇多,怕无意间有所冒犯,便一直不曾登门。
“到近来,又得知那些事的最终结果,我就想着能否结一份善缘,恰好公子的同窗前去拜访我和老太爷,提及有意牵线搭桥的事,与我们可谓一拍即合。
“是因此,我才冒昧前来。毕竟,结亲之前,两家先说定了更好,可以免生诸多波折,你们说是不是?”
一番话说完,两个少年人没有预料中的喜不自胜、起身行礼感激她的礼贤下士,反倒仍是不动声色,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淡然审视着她。
她蹙眉,困惑不已。
顾月霖道:“看起来,老夫人根本没明白我的意思。
“第一,您登门实在是冒昧,我本可以不见。您大可以回到首辅府中,相信只要阁老同意,一句话便能将我唤到魏家。这般的纡尊降贵,我真消受不起。
“第二,家母潜心向佛,寻常只管一管家事,其他都交由我打理,否则,老夫人所知的那些是非,也轮不到我与阁老、魏大小姐打交道。
“第三,把前两条跟您掰开揉碎了说,是要告知您,我的婚事由我自己做主,在我认为尚未立业之前,不谈娶妻之事。君若也是这个意思——她是家母的义女,是我的异姓妹妹,我可以替她说这句话。
“是以,您觉着是抬举我们的事,我们只觉您是乱点鸳鸯谱,且离谱得可笑。
“若无他事,恕我失礼。”
语毕,端了茶。
魏老夫人一味瞅着顾月霖运气。她这辈子都没遇见这样不识抬举的人!他凭什么?刚中了解元罢了,就狂成了这样儿?
君若适时出声,笑意浅淡,语声温漠:“寻到人的家里唱闹剧,谁做得出?对外人都如此,把自己儿子当铺路石也就有迹可循了。换了我是首辅大人,也得把唯利是图的扔到别院图个清净。
“魏老夫人多少年没回过魏府了?当初的魏夫人到底是怎么进的门?真当外人不知道?这可不是能掩耳盗铃的事儿。”
魏老夫人瞅着运气的人换成了君若。场面功夫,她早已在自己认知内修炼得炉火纯青,允许上脸的情绪只有恼怒。要是换个寻常人,这会儿一张脸早已成了猪肝色。
兄妹俩态度如初,仍是似笑非笑的。
落到魏老夫人眼里,却成了笔直刺向心里的毒针。
这时候,门帘轻轻一晃,随风的大脑袋探进来,四下瞧了瞧,颠儿颠儿地跑到顾月霖跟前,板板正正坐好,目光不善地盯着魏老夫人。
顾月霖宠溺地轻拍一下它后脑勺。
随风不为所动。
魏老夫人却不知对方是个纸老虎,只觉那是个自己不曾见过的虎视眈眈的庞然大物,被唬得心惊肉跳。当下二话不说,起身就走。再待下去,她恐怕就要腿软迈不动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