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风知道顾月霖要离开一半日,碍于他神色冷峻,没敢闹腾。
但是,小脾气自是无可避免的。
万幸,随着顾月霖归来,它像是被打通了某根筋:以前闹脾气的时候,对美食兴致缺缺,现在则是不管什么心情,都不介意大吃大喝,就像是忽然想通了,吃完喝完再高兴或难过也是一样的,饿着自己实在很傻。
顾月霖、君若和蒋氏乐得纵容它。
一般大型的兽类犬类,五脏六腑的功能之强悍,都令人惊叹。随风已被顾月霖耐心调理了两日,完全可以时不时加一餐。这事儿,君若懂,随风像是比她还懂。
所以,等待的这段时间里,随风已经是第三次哼哼着要求加餐了。
“要么就把自己饿瘦一圈儿,要么就大吃大喝横着长,不怪你爹嫌弃你,有事了就跑去外面,把你扔给我看顾着。”君若明知是无用功,还是暗戳戳地给小家伙捅刀。
随风听不懂,不理她,在乎的只有她手里的肉干。扒着窗户往外瞧也需要体力,肚子不填饱怎么成?
君若跟它自来是没辙的,一块一块耐心喂它,再瞧着它眼巴巴地杵在小窗户前望着外面。
天色自明到暗,又从暮光四合转到夜色深沉。
终于,随风耳朵一动,小表情欢实起来,要往下跑。
君若及时扑过去抱住它,还不忘做无用功,悄声敲打:“不准又去扑你爹,这可是在宫门外,你害得他坏了温良如玉的形象怎么办?”
随风连哼哼唧唧的力气都懒得跟她浪费,只恼火于自己挣不开看起来娇娇小小的那一只,听得最熟悉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心气儿也就越来越顺。
顾月霖上了马车,一看妹妹和随风这情形,哈哈一笑,吩咐车夫去什刹海一处宅院之际,拍拍妹妹的脑门儿,再握一握随风一只大爪子。
两个很没形象地纠缠在一起的总算分开了。
君若吁出一口气,“它大爷的,累死我了。”
随风则是拱到顾月霖怀里,好一通起腻。
顾月霖失笑连连,跟前儿两个活宝,都让他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待到随风平静也乖顺起来,君若启动车厢机关,让这空间变成密闭的,轻声问:“跟皇上说了没?”
“说了,该说的全说了。”顾月霖安抚地一笑,要她放心,“皇上自己就知晓如何鉴别笔迹和纸张留存年份,看到手札便已重视。
“他说蒋昭是妖孽,最终却告诉我,到了今时今日,他敬蒋昭如神明,由衷感激。”
这样,就是皇帝确信蒋昭所有预言,接下来,会为着仍将发生的灾情时疫防患未然。
君若闭了闭眼,长长地透出一口气,“皇帝是明君。”
“不错。”
君若关闭车内机关,让一切恢复如常,“到什刹海,是不是要见叔父?你们说完话,我也要给他请个安。”
“你们相见是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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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所位于什刹海的宅院,并非前次顾月霖见清河郡主的那一所。要说不同,便是布置得分外清雅且透着温馨,氛围令人如沐春风。
顾月霖已经是第三次到来。
没错,回京后的每一日,他都要来看看亲爹。
原因无他,他知道亲爹情形不好,却又没法儿知晓到底是怎么不好,数日前就开始上火了,可到如今还是没别的法子可想,只能接茬上火。
原本,父子情分不会这么快深厚起来,但相伴着经历了这场生平罕见的风雨,已是共生死的事实,何况……
亲生父母和养父母对待孩子的方式,终究是不同的,前者没有任何顾忌,后者则会自觉不自觉地束缚顾忌颇多。
蒋氏就不需提了,多年来对顾月霖说尽心也是十足的尽心,却终究是一厢情愿,从未问过他是否喜欢、甘愿。
顾逊走得早,在顾月霖对养父留存的记忆之中,养父从不曾呵斥训诫他,责罚就更不需提了。这一点,到知晓身世之后,是顾月霖最感激也最怅然的。
而他的亲爹对他……
相伴的一个多月,他们与军兵甘苦与共,哪里需要就冲到哪里去。
第一次负伤,程放的表情是又心疼又气:“如何的情形,也不用你下水。你是状元郎,耍笔杆子是正经,现下这么玩儿命干嘛!?缺心眼儿么!?”
第二次负伤,程放磨着牙:“第二次了。事不过三,你给我记住。”
到了第三次,跟谁都寡言少语的程放,硬是一面给儿子包扎、喂药、喂饭,一面没完没了地训斥了小一个时辰。
末了说:“再有下次,你记得拉上我,我跟你一道寻死去。”
而又到了第三次的下一次之后,程放所作的,只是及时出现在儿子身边,与他一起舍生忘死。
事后爷儿俩都在病床上瘫了整日,顾月霖还有闲情打趣父亲食言。
彼时程放只是没辙地笑一笑,“摊上你这么个小兔崽子,我能怎么着?你做的事都是对的,我总生气,只是心疼罢了。”
顾月霖终归是知晓了,父爱如山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