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精灵积极地啪嗒啪嗒上楼去了。
阿卡西娅摸了摸鼻子——“这些是不一样的,”她耸了耸肩膀,“通讯地址不一样意味着他们想到的联系方式和感情出发点也不一样。”面前的两个人露出了思考的表情。“寄去布莱克宅的可能根本就没考虑过小天狼星的个人感情。或者觉得他还在为’某位光头’效力,毕竟,也不是所有新闻都可信,对某些人来说,会可信过出身。”
小天狼星脸扭曲了一下。
“有人永远相信出身永恒。”阿卡西娅缓缓地说,“这边不一样的在于他们拿到的是我的官方通讯地址,或许是通过报纸看到你和我的——像麦金农那样的,相信波特先生的同学好友的,相信你本人而不是你的姓氏的……试图相信我的,相信邓布利多的——”
她望着小天狼星,垂下来如花枝绽放的顶灯把她的眼底照得明亮。“或许可以看看呢?”阿卡西娅冷静而意有所指地说,“看看这部分人的想法,哦——还要记得看看封面,”她笑起来,“如果是双管齐下多投多得的纯血爱慕者那也就跳过吧。”
他们头上每过四个小时就会爆炸一次的礼花彩带散开了。
这次唰唰拼出来的是最简单的“圣诞快乐”。彩带在拼写后就洋洋洒洒地洒落在屋子里三个人的头上,缤纷地点缀着年轻的脸。前文提到的上了新漆的钟里圣诞地精弹出来报时——丑陋的扁脸上带着不情愿的咧嘴,它冲他们挥舞着肌肉发达的手臂。“叽咕——叽咕——女士们先生们!祝祷——平安!”
“噢,时间不早了。”
卢平听到报时钟的声音,抬起头来。他轻松地直起腰,“那么我就先回家了,西里斯,阿卡西娅,下午饭的时候见!”
“回见,莱姆斯。”他俩说。
啪的一声,卢平幻影移形走了。阿卡西娅掸了掸头上的彩带,不介意肩头还有那么一点零星的亮闪闪。她和小天狼星安静地对视,忽然笑出来:“圣诞快乐,布莱克先生……准备好拆我的圣诞礼物了吗?”
小天狼星挂着那堆彩带往圣诞树下瞥了一眼:“刚刚我没有看见你的。”
“它在另一个地方。”阿卡西娅站了起来,伸出手臂拉起了他。“准备好了吗?拜托请闭上眼睛——为了惊喜感,请您。”
小天狼星闭着眼睛,挽上了她,熟悉的天旋地转袭来。
他们再一次降落在波特宅之中。
“我可以睁眼了吗?”他问。
阿卡西娅把手抽出来,把他带到了打扫干净的沙发里坐下。“等几分钟。等等,马上。”
眼前是一片黑暗。小天狼星能感觉到被安抚后属于阿卡西娅的气息逐渐远去,脚步声变得听不见……接着,她带着什么东西折返回来了,走得慢了一些,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面忽然开始不知道为什么地咚咚狂跳,像是要马上面对巨大的猛兽,而猛兽的吐息已经轻轻地触及到了他的鼻尖。
人在面对命运这样的庞然大物在某时发动的袭击往往第一反应是想要逃避。
小天狼星像是再也承受不住似的,睫毛剧烈地抖动,他忍无可忍地睁开了那双灰色的眼睛。“到底是什么——”
是詹姆·波特和莉莉·伊万斯的波特家族肖像。
肖像生动地、流着泪地、含-着微笑地看着他。莉莉看着他,詹姆看着他,死去的挚友凝望着含冤入狱而又出狱的削瘦青年,隔着一个重大的决策、一个托付的婴儿、一段背叛、一段失去快乐与思维的时光。
曾相逢在九月,再重逢在圣诞节。或许重逢的已不是故人,又或许故人本来就不曾离去,只要不曾忘记。
阿卡西娅在后面扶着这两幅非常大的肖像。詹姆·波特的油彩局促地打了个弹舌,莉莉和他对视了一眼,俏皮地一起问候道:“嘿,西里斯,圣诞快乐!”
画像的回音回荡在波特宅的空间里,仿佛这里即将再一次被填满,迎来欢声笑语。
小天狼星的喉头像是塞了许多的硬块,要灌几瓶黄油啤酒都压不下去。他最后才在画像殷切又担忧的注视里,咬着牙哑声地说:“……圣诞快乐,詹姆斯。圣诞快乐,莉莉。”
詹姆·波特的画像显然松了一口气。“老伙计,”他上下打量了小天狼星一番。“你这可真是混得不咋样啊,是吧?”
他隔着画框挨了莉莉一下。
小天狼星微笑起来,眼眶泛红。
他说:“我很好。我会……很好的。”
“行行,”詹姆说,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卢平呢?”
“回他自己家庆祝圣诞了。”小天狼星的尾音压着,还带着一点颤。
“噢对——圣诞——”
阿卡西娅用魔法把这两画框悬浮起来,把他们留在了这个空间里。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小天狼星轻轻地推开了客厅的门。他叫道:“阿卡西娅?”
他还没看到阿卡西娅的背影。但是他知道阿卡西娅肯定没走。他又叫了一声:“阿卡西娅?”
外面的雪下得静静的。
小天狼星有点急了。他很想要迫切地感谢她,也因为不知道什么别的原因就想很快地见到她——他步子很快地在波特宅里从一个屋窜到另一个屋去,脸上带着未干的泪痕。而泪痕在蹿来蹿去的过程中逐渐干了,他想了想,打开了厨房连着的露台的门——露台上,一只很长的猫条瘫在露台上,红银虎斑加白的尾巴懒洋洋地摆来摆去,半个身子挂在外面,在看着外面麻瓜和巫师混居的街道。
大雪飘洒在戈德里克山谷。
缅因猫版本的阿卡西娅做了一个类似仰卧起坐的挣-扎姿势。但是躺着实在太舒服了,所以她很快地又倒了下去,尾巴悠闲地晃了晃*。小天狼星忽然就觉得安静了——他的心跳和外面纷纷扬扬的大雪像是在一个速度上又慢、又安稳地坠落。大雪落下的时候,总是那样慢悠悠的,让人不自觉地安静下来。
他走向露台。缅因猫又努力扭了两扭,干脆变回了原形。阿卡西娅坐在露台上,看着红顶的房子们。绵延的街道被慢慢飘落的大雪笼罩,她最后看了一眼,在他身边跳了下来,正准备尽量礼貌地问他是否要回去,就被很用力地抱住了。
小天狼星几乎是贴着她的耳朵在沙哑地说话。
“谢谢你……太感谢你了,盖伦……”大型犬滚烫的泪滴都沾到了她的耳朵上,“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感谢你……”
他削瘦的身体贴着她的。青年的手臂用力到近乎窒息地环绕过来,他的头埋在她的脖颈里,微长的发丝挠得人痒痒的——阿卡西娅不怎么戴围巾。她被箍在怀里,不由得一瞬间抬了抬眉毛,还是只得任他抱紧了。黑发的青年身体剧烈地抖动着,最后还是变成了犬啸一般的嚎啕——
大雪静静地落下来,没有别人听到。
阿卡西娅轻轻地拍着他的肩背。直到他的泪水已经浸-透了她的肩膀——从冬日衣着的厚度来说,办到这点还是有些难度——西里斯才意识到似的抬起头来。他声音哑哑的,一双眼睛都哭肿了,睫羽如被雨水沾湿的花叶,连在一起更加浓密乌黑。他们在一个极近的距离下对视,呼出来的白雾都交缠在一起。
阿卡西娅仍然在轻轻地拍着他的背,平静地对视回去。他的眼睛里好像有困惑,又有释然,最后变成某种深深的东西。
西里斯很轻很轻地说:“谢谢你做了这么多,想到了这么多……西娅。”
“That’s ok.*”阿卡西娅轻声回答,最后拍了拍他。
小天狼星慢慢地松开了手臂。但是并不后退。他好像凑过来一样的,毫不知情地望着她,这么近的情况下阿卡西娅能看到他哭肿了的眼睛却仍旧十分美丽,凝定而有生命力:他总是这样地爆发着生命力。
西里斯垂着眼睛看她。他围巾下的锁骨又泛红晕起来,那股热意烧起来,但是他一动也不动——只是凝视着她。
西里斯忽然想起来了某个时刻,于是不加思索的,他的话冲口而出。
他低低地说:“……我想起了一件事。”
阿卡西娅:“嗯?”
他的耳朵也红了,尽管本人并没有意识到。但是人依旧不退后。“在刚见到你那天,”他顿了一下,说,“西娅……你记得吧,我听到你对邓布利多形容我是一个’烫手的土豆蛋’。”
“啊……确实。”悄悄说的坏话被抓住了。
“那是什么改变了你呢?”他轻声说,挑起浓密俊秀的眉毛,深深地凝视着她。“是什么让你接手了’烫手的土豆’呢?为什么你又做了这么多规定之外的事呢……?”
“哦——”阿卡西娅微笑起来,“我没有改变啊。”她轻松地回视着西里斯,“你难道认为,你现在就不是一个’烫手的土豆蛋’了吗?”
西里斯怔了怔。
“你少年时是,之前是,大概未来也仍然是。布莱克先生,但是这些都并不关键。一定要让我回答的话——”阿卡西娅侧首想了想,带着宁定的笑意直视他,她的回答带着诙谐的调子。“我认为有些东西是有其’应该’的。这世间有它自己良好运行的规则,当然,我的认知也不会是运行的最佳方案,但是比如说——该自首的人就去自首,应清白的人当该清白。”
她想了想说:“这就是我所认同的。如果有人扭曲天地的好趋向的循环,那我喜欢想要把它扳回来。”
会失望吗?小天狼星扪心自问。这是一个和他、和卢平、和哈利甚至波特夫妇的个体都无关的答案。
但这又是一个和所有个体息息相关的答案。——他简直无法失望。他只会深深地被吸引住,为这不一样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