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医院送完午饭,在去奶茶店兼职的路上,周念枝用舌头碰了一下口里的白泡。
嘶——
生疼。
怎么都两天了还没消。
周念枝抿了抿唇,心疼自己的同时,又觉得可笑。别人伤心欲绝是卖醉,而她是吃荔枝。
关键是,还吃上火了,最近连饭都不能好好吃,真是一大折磨啊。
但她也不能歇着,每天仍然要早出晚归,接不同兼职,把时间用到极限。
说起来,能找到这些兼职还是得感谢刘姐,听说发传单快站中暑,摆摊也暂时寻不到更好的位置后,又给她找了个新的奶茶店兼职。
彻底确认刘姐不是骗子后,周念枝在心里感慨,世界上还是有好人的啊——
到了。
周念枝停下脚步,看了眼奶茶店,在心里给自己打气,迈步走了进去。
“嗨——”周念枝鼓起勇气挥手,给闲下来聊天的其他店员打招呼。
无人搭理。
他们只是瞥了一眼周念枝,很快就转过头继续有说有笑。
明明现在店里也没客人。
明明他们也没有在忙。
但就是没人愿意理她一下。
最后还是有一个女孩看不下去,领着她去换了身工作服。
周念枝都数不清一条路说了多少个“谢谢”。
兼职四小时,漫长得像是一个世纪。
“哎!跟你说了多少遍了,这个是要放在这里的!”
“又弄错了,你是看不来字吗?长得年纪轻轻有文化的样子,连字都认不全,眼睛不晓得长哪去了。”
“动作太慢咯!不晓得要快点嘛!”
在一阵阵骂声里,周念枝只能默默认下,一次又一次地回答“对不起,对不起,下次会注意的”。
其实她并不是第一次干这一类的兼职,动作也不算慢,学得也挺快,但不知为何,到这里来屡屡受挫,总能被挑到新问题。
周念枝只能在心里庆幸,口罩遮住了脸,不然委屈的嘴角就要藏不住了。
收工回家的路上,周念枝连迈每一个步子都是沉重的。她颓唐地往回走,连吃点晚饭的心情都没有了,只想赶紧回到家瘫一会,收拾好心情又去超市上班。
路上有人喝着奶茶迎面走来,周念枝都觉得难受得不行,偏头望另一边瞧去。
七彩少年又出现了。
前些日子还在那聊深夜怪谈的他们,一句接一句得说个不停,滔滔不绝。
此刻的他们,却沉默地蹲在楼梯边。
“你们毕业后想好去哪没得?”
周念枝认出来正在说话的黄发叫大虎,上次也是他被吓得扬声吼亲眼瞧见,可现在的他蹲在地上,声音低低的。
没有人回答他的话。
大抵是想抽烟,大虎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发现没有,又去找身边的人要。
而对面说:“大虎,小露和小韵还在这呢,人女娃娃在,就别抽了。”
大虎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垂下头,闷声说:“不好意思,我只是……”
有个紫发少女叹了声气,最后也只能说出一句“没得事”。
离别总是让人心痛。
那声叹气跟着风,飘在了周念枝耳畔。
她猛地回过神,不再看向七彩少年,迈开步子继续往前走。
时间真快啊。
一眨眼,又到了一年的毕业季。
他们会长出新发,也可能会换新的发色。他们会遇见新的朋友,会去往不同的城市,去拥抱崭新的生活。
但回忆这段时光,或好或坏,都十足珍贵。
因为正是因为生活点点滴滴,构成了人生的全部。
周念枝走回家,匆匆喝了口水,同妈妈打了电话,休息了一会,又接着赶去超市。
她很忙。
忙到以为自己快要忘记了离别时的伤痛。
忙到以为自己已经拥有新生。
但她也清楚,心里的疤痕永远存在。
就像嘴里上火起的白泡,只要轻轻触碰,就会传来阵阵痛感。
在晚上,超市不忙的时候,周念枝常常会出神。她会看见穿着校服的中学生,女生大多只是扎了个简单的马尾,也有到耳朵边的短发,成群结队地逛逛超市,为哪个本子或笔更好看而打趣争执,会在刚拿到零花钱就买下有些昂贵的零食,先给好朋友炫耀得瑟一下,又大方地说“一会给你们尝尝”,只为听到她们说“哇你最好了”。
周念枝看到这一幕幕时,只觉得心口一暖,勾起了回忆里那段快乐天真的时光。但是,人总会长大的,她在超市里,也会见到很晚才下班的打工人,看似随意地提着小时候向往的包,披下透露成熟的长发,实则满脸憔悴,厚厚的粉都快遮不住黑眼圈,戴了一天的隐形眼镜干涩发疼,连逛个超市买菜都要精打细算,等待付钱时还要抬手撑着自己因为坐太久而酸痛的腰背。
路过嬉笑吵闹的中学生穿行在打工人之间,对视的那一眼,她们互相向往。
下班后,周念枝又赶去了医院。
她见四周一片安静,便放低了脚步,轻轻地走过去。
盛宁先发现了她,朝她说:“枝枝。”
护工阿姨这次没有睡着,而是对周念枝说:“放心吧,我会看好你母亲的,不会再打瞌睡了。”
周念枝点点头,感激地道谢。
盛宁朝她招招手,艰难地从床上撑了起来,虚弱地说:“枝枝……你过来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