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闻铮从不拜神佛。
毕竟他坚信,命,握在自己手里。战场上刀剑无眼,生生死死早就练就了临川王这一副铁石心肠。
可眼下,他后悔了。
若不是这次自己执意要查南方的水患,潜入贼寇的据点,弟兄们又何至于造此祸患。连他都没想到竟会遭遇如此大规模的伏杀。
“怀风,怀风……你怎么样?”
“主上,属下无能……只是形势实在危险,您不能再进寨子了,回去吧。
“这些,你都别操心。这里的路你认识,乘这条小船回江宁,养好身体,我不在,剩下的事还得你来主持。
“主上,水寨那是龙潭虎穴,朝廷这些年不是没剿杀过,这些您都知道,何必……”
“那你还说?”
陆闻铮的语气已是不容置否,他扶着身边人的肩膀,拿起身边的小瓷瓶,一点一点帮他上药。
怀风艰难地抬了抬手臂,“嘶——”每动一下便牵扯起一大块皮肉。那些杀手身手高超,绝不是一般的贼寇,不知道是哪伙势力要他们的命。
“主上,怀风知道您的打算,可是这不是在丰州啊,整个安北都护府毕竟都是临川军的人,这南方您不熟悉,哪怕是做了准备,也难保……啊!疼!”
陆闻铮上药的手重了些,把那凝结的血揭开露出深处的刀口,再将药粉填进去,带着点狠心:“还能说这么多话,看来,给我挡这一刀,轻了。”
收了药,陆闻铮将怀风安置好:“你先歇一会儿。”顿了顿,似有想起了些什么,嘴张了张又没说话,最后道:“怀风啊,回去看看弟妹还有小五……他们……”
话其实也没说完,陆闻铮轻轻叹了口气,似乎说不下去了,起身就要走。
“主上,那您?”
“放心,这不是捡了个帮手吗?”
陆闻铮歪着头往外一指,帘子一掀,出了船篷。
一出来,就看见蹲坐在船头的江持盈。
莫名奇妙从树立里冒出来的女人,差点将他们好不容易甩开的杀手又引过来,真是祸患,不过好在她有条小船,能让怀风回去,也算是有用。
不过这么一个小姑娘,看着柔柔弱弱的,在岸边倒是骂得挺凶,刀架脖子上也一幅毫无畏惧的样子。有点意思。
江持盈哪是毫无畏惧,她那就纯粹是被老天爷折磨的心如死灰,自暴自弃,眼下她正抱着两个胳膊,把自己团成一团坐在船头上嘀咕。这两个贼人不知什么来路?上了船,一味赶路,七拐八绕好了,才慢慢放缓,让船顺着水流走。
这会儿太阳出来,湖面上的雾气消了,江持盈才看见水里的这片林子有多大,里面水道纵横,俨然一座迷宫,要靠她自己走,这辈子都走不出去。
忽然船身一晃,江持盈抬头,见那男人扫了自己一眼,捡起竹竿,将船拐进一条小小的河道。
江持盈有一肚子的话要问。
“那个……好汉,怎么称呼?“
“……”
“见人不说话,江持盈之后先把编好的瞎话拿出来介绍自己:我家住在扬州,我姓迟,家里是商户,乘船游玩不行落难,那个,能不能送我回扬州。我出钱的,五十两。”江持盈眨巴着两只眼睛一脸诚意地看着那人。
其实也看不清面容,他仍旧带着兜帽,身量很高,略见下半张脸,棱角分明,唇角微抿,有一种独特的威严却隐隐透着点匪气。江持盈说了这么些,他也不搭理。
“我知道这里里扬州不算很远的,您就高抬贵手,举手之劳,大慈大悲……我再加一点钱也可以商量。”
陆闻铮冷笑一声:“五十两,你的命,不值钱啊。”
总算是愿意说话了,江持盈忙顺着说:“小女子命确实不值钱,家里也是普通人家,您看……好汉……大哥,您?”江持盈心里其实隐约感觉到,这人不是能用钱来打动的,就算是图钱,她要是说得太多,难免不让人怀疑她的身份。
“我姓霍,排行老六。”陆闻铮说。
“是霍大哥!求您帮帮忙……”江持盈被太阳晒得头晕起来,声音也越说越低,带着楚楚可怜。“您就算是把我到奴隶到市场上卖了,也就卖个十两银子,不值当的。”
陆闻铮闻言,回头打量了江持盈一眼,评价:“十两啊,卖高了。”
江持盈:?
我好歹也算是有点容貌,从小到大谁不夸我可爱动人,怎么在他这十两银子都不如,贼人就是贼人,没眼光!
江持盈一边心里损他,无意瞥到河水里的影子,云髻散乱,形容憔悴,身上的衣衫早就被水泡的不像样子,皱皱巴巴贴在身上。确实……不太好看。
她正闷闷地盯着水面,渐渐地水里倒映出一片阴影。
——是一条大船!
江持盈抬头。要说大也没多大,只是比这小篷船大出许多,船上高高隆起,还用深灰色的麻布和网布盖着,好像是堆积了许多货物。
陆闻铮将小船停了下来,对江持盈说:“你不是想回扬州吗?”
江持盈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