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羚,许关月,我的名字。”
看着上首的人,许羚轻喃出声,眼中流转着一道微乎其微的光,似深思,似疑惑,她不明白,她既已知晓自己无性命之忧,又为何还要将自己辛苦得来的皇位交出来。
“许关月……边关的月亮好看吗?”
突然对上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好像蒙上了一层光彩,风声将她的话送到耳边,如此动听。
“那是家。”许羚如是答道,隐约间好似明白了什么。
宋今安从上边走下来,在距她两步外停下,递出手里的圣旨,笑道:“给你了,朕向来说话算话。”
她脸上的笑愈发地明显,带着期待,仿佛下一秒便有好事发生。
事实也正如她所料,在对方接过圣旨的那一刻,她很是轻松地将袖中隐藏起的匕首送进了面前人的腹中。
滚烫的热意沾了她满手,刺眼的红竟比深宫院落还要鲜艳。
低头看着倒地的人,她松开了手。
“咣当——”
匕首落地。
拖着长长的冕袍抬脚走出殿宇,外头,上弦月正安静地注视着她。
“此局,是朕赢了。”
……
在姜国皇宫内的另一侧,正在取东西的言祺祀突然停下了脚步,他回头望去,然后俯身拿下了被灯架勾住的衣角。
抬头,不经意间瞥到一幅被书架半遮半掩的月沉西海图。
眉心一跳,一股难言的痛由腹部开始漫向四肢。
冷汗流入眼眶,酸的他睁不开眼,耳边仿佛回荡着一句话,他听不清对方的声音,但话的内容清晰可闻,“她的新生,是你求来的,她的痛,你……”
你什么?
言祺祀晃了晃头,隐约间他像是看到了梦中发生的一切。
在漫天的烟火下,一身华服的女子倒在他的怀中,而后化作星光逸散,转眼间,在一棵巨大的银杏树下,他饮鸠自尽。
无声中,一滴泪坠落在地,新鲜的空气如骤然开闸的水直往他的喉间灌去,呛得人咳出了满嘴的血。
双手撑着跪倒在地,那如水的痛竟已悉数散去。
地上的红晕就这样毫无遮掩地闯进了他的眼帘。
而倒在血泊中的人,是许羚。
“阿羚——”
在扑到她身边之前,他还能告诉自己,那不是她,但在看到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后,他没法再骗下去了。
从手心传来的凉意,无时无刻不再告诉着自己,她已经死去很久了。
“阿羚,阿羚,阿羚……”
言祺祀将地上的人小心翼翼地抱进怀中,支起一边的腿好让人靠的舒服些,他用自己温热的脸去贴那张冰冷的脸,久久的,直到冷的有了温度,热的失了力量。
此时,有视线从身后而来,强势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是上弦月,以及,被他捆住的宋今安。
“帝星,我们谈谈吧。”
上弦月看着他,见他没有动静,也不在意,自顾自的说起了话。
“我们新月组织自百年前成立,就立志要寻到帝星,以再现九州一统之盛况。凰星的陨落是为了成就帝星缺陷的命格,她自出生起就注定要为了你而死。帝星,现在,杀了凰星的凶手就在这儿,你可以杀了她。”
在这句话之后,眼前宛如石像的人终于有了反应,他慢慢地抬起了头,看向了他的身后,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无悲无喜,空荡枯寂。
他用尽毕生最温柔的力道将怀里睡着的人放下,伸手拿起倒在地上的长剑,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转身朝外走。
眼瞧着他离自己越来越近,上弦月垂头,恭敬地往旁边走了几步,将身旁的宋今安完完全全地暴露出来。
宋今安嘴被捂着,手也被反绑在身后,她无处可逃,眼前这人,她认出来了,是那天在景国无视自己的人,原来,他就是言帝……
“呜呜呜……”
皇帝的冕服早已狼狈不堪,头上原本靓丽的珠冠现下也显得黯淡无比,她挣扎着,不顾一切,她不想死。
死亡的滋味在脑海中炸开,她像看到了无间地狱的恶魔,青面獠牙,鬼神难禁。
长长的白光一闪而过,她紧紧地闭上了眼。
耳旁,有轰然倒地的声音响起,不是她。
迫不及待地睁开眼,她第一下看到的是还在滴着血的剑尖,往上看,是言祺祀眉眼低垂,冷如寒霜的脸。
下一个死的就是她了。
宋今安如是想到,却是连一个苦涩的笑都做不出来,满是不甘地看向殿内倒着的人,心里的弦,断了。
在闭上眼的最后一刻,她看到了满墙宫外的凌霄花,热烈又璀璨地开着,有蝴蝶飞来,带着她不断往高处去了。
她宋今安天生不喜欢仰视人。
在杀死这两人后,言祺祀并未将手中的剑放下,他反而从怀中掏出了一方手帕,仔仔细细地将剑身擦了个干净,而后拿着它架在了自己的脖间。
上弦月说的没错,杀死许羚的人,就在这里。
他握着剑,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