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颂心间微动,低头去看。
蓦地发现,那张纸条,已不在宋逢年手上了。
他握着的是那串项链。
西式的坠子,雕刻了纹路,还嵌了枚淡色的珍珠。
青年慢条斯理,拂开她的发丝,挂到了她的脖颈上,镇定演绎完了这场戏。
他俯身,在她耳边说:“等会儿搜身的时候,别慌。出了门就走,不要逗留在附近。”
她的长披肩,也顺手被他,扔进了柜台深处。
这样匆匆一瞥,又未露脸,那群人认不出她来。
但是他刚刚露了脸。
黎颂追问:“那你呢。军服里边,还有别的衣服吗?”
他挑眉:“当然没了。”
“我也不会未卜先知,又不是俄国套娃,能套那么多层。”
他毕竟只是凡人之躯。
笑了笑,闪身消失在了,最近的楼梯口。
黎颂最终,什么都没来得及说。
她看向旁边的女售货员。
对方坦然地,任由搜身检查。神色举止,皆看不出半分不对。
那纸条还没来得及,交接到对方手中。
那会是,还在宋逢年手上吗?
“下一个。”
在汇聚灼灼的视线中,黎颂看到,有人停在了她面前。
一双硬牛皮鞋,很年轻,戴副黑框眼镜。书生般的面相,比那些酗酒的军官,稍显温和。
她心情紧张,没仔细看对方。
低下头,还没配合着抬手,就有人匆匆跑回来,急着汇报状况。
楼上的吊灯,传来碎开的声响。
交头接耳间,她听到了“顶楼”“逃犯”几个词,还混杂着日语,和不熟练的中文。
他们说的,应当是宋逢年。
她的心跳到了嗓子眼。
对方是出事了吗?
这群人掉头离开,在那吩咐道:“去顶楼搜查,不要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人。”
“至于这里的,散了吧。”
他们顷刻转身,往楼梯口的方向先后涌去,皆离开了。
被强行搜查后,商楼中一片狼藉。
有人在小声抱怨,但更多的姨太太、官员、和寻常百姓,依然是麻木的平静。
这个时代,无论是荒凉焚烧的尸坑,还是表面繁华地的商楼,都难逃一劫。
“散了吧。”
“今日没见血没死人,已经是上天开恩了。还有余钱的,给自家太太们买点首饰,压压惊吧。”
黎颂望向了自己颈间。
那里带点微微的凉意。
而那串珍珠项链,还留在她身上。险些推搡间,摔出裂痕来。
她微微思索着。
当然不会觉得,仅仅萍水相逢,对方便这么大方。说实话,青年看上去还挺穷的。
他上楼后闹出动静,调走那些人的视线,像是在声东击西,还有先前隐晦的话语。
“别让纸条,落入他们手里。”他说过。
黎颂轻眨眼。
心跳开始加快,感觉捕捉到了什么。
她微微背身,指尖去摸索项链。
吊坠是木质的,绕到背面时。果不其然,她发现那里,有块薄铁片。
可以拨动掀开。
里面应当藏着的,也许便是纸条。
它正在她手里。
可旁边,依旧有些敌人,混在人群中当眼线。他们阴鹜的眼神,锐利而恶意。
黎颂伫立着,手心微汗。
面前的女售货员,像是察觉了她的紧张。冲她一笑,泛起浅浅的梨涡:“小姐?”
“小姐你好。请问是项链,不太合适吗?”
化妆镜里,折射出身后景象。
那群人睨过来,阴鹜的眼神,缓缓定格在这边。
看着她们的一举一动,也在监听着,其中的交谈内容。
黎颂点了点头。
即使面上从容,尽力克制住波澜。她的嗓音,还是尾音轻颤,努力放平声线:“我……”
监听的士兵盯着她。
目光灼灼,让她看到如芒刺背。
“……我不喜欢,这个吊坠的款式。”
“刚刚你介绍项链时,说能替换吊坠。我想换成柜台这边,其它的坠子。”
她说道。
这样。
便有名正言顺的理由,把藏着纸条的吊坠,交给女售货员了。
对方温和笑道:“当然可以的,小姐。您看看,要这边的款式吗?”
黎颂认真地挑着,连续否认了几款,才示意对方:“换这个吧。”
监视的那群人,见只是妇人间的扯皮,便兴致聊聊,收回了视线。
东西最终被她安然地,交给了对方。
“多少钱?”
对方微笑:“不用了,小姐。刚刚那位先生,走之前已经付过钱了。”
女售货员眨了下眼:“慢走。祝您和您的爱人,白头偕老哟。”
黎颂:“……”
都怪方才宋逢年,非要瞎编出,这样一个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