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逢年应该,并未相信她的话语。他垂下眸,再度翻着牛皮手札。
动着笔,似乎是写了什么。
风声穿堂而过。
黎颂抬眸时,无意中瞥见。留着书信的那一页,里边夹杂着年份,隐约是1940春。
1940年春。老徐。
还有后边回话时,年轻些的张扬字迹。和眼前的青年,逐渐重合相叠。
“好像,是那本手札。”
黎颂心跳加快,如同意识到了什么。
从醒来后,一幕幕画面,终于串联到了一起,微微恍然。
听到她自言自语。
宋逢年眼角轻扬:“怎么,你见过我的手札?”
——他便是这手札的主人。
不过,跨越几十年光阴的遗物。即使保存得妥善,模样也大相径庭,难以一眼辨认。
她开口:“你的手札,跟我以前的一本,有点相像。你能借我,翻看两下吗?”
这理由着实奇怪。
他轻按了下额间,也没再追问,将手札推了过来,倒不在意:“行,你看吧。”
“手札最开始,是我写日记用的。”
“后来有留下点书信。需要我帮忙转交的人,已大多不在了,不是太吉利。”
手札里有很多道别,也是绝笔。
黎颂翻开的刹那,仿佛能嗅到纸张墨香,尚带余温,隔着时空向她扑面而来。
里边的内容。
正是她在现代看到的。
只不过当时,她随意着翻看,没放在心上。此刻,手札里老徐的留言,她终于读懂了。
她在触动间,许久才回神:“原来,真的是同一本手札啊。”
她的目光,曾试图穿透手札,最终只窥见了里面的冰山一角。
而向命运许愿,成为挖掘被湮没故事的记者,没想到,真的实现了。
宋逢年没听懂:“什么同一本?”
当然是辗转几十年,未来又落在她手里的意思了。
黎颂合上手札。
又接着,郑重其事地拜托他:“这本手札,对你来说,可能很普通。”
“但在日后,会是无价的。希望你能辛苦点,好好保存它。拜托拜托,宋前辈。”
宋逢年还是没听懂。
他有礼地颔首,有礼地等她讲完后,帮她的碗中斟满茶水。
并很有礼貌地,应声道:“好,我知道了。”
“但是我有个疑问,从刚刚开始,一直盘踞在脑海里,想问你很久了。”
她喝两口茶水。
不明所以:“你问。”
经历了几场生死,虽相识不久,但她觉得和对方,已经算上有点熟了:“你随便问。”
宋逢年支着下巴:“为什么你一直。一口一个前辈的,喊我?我看上去,难道很老吗?”
他又拭了下脸。
确认那些,乔装的煤灰炭笔,基本已经卸下了,像是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我很老吗?”
眼前的青年,发出灵魂般的疑问。
黎颂眨眨眼。
坦诚而含糊着答:“噢,从我的视角来看……你确实如此老。”
宋逢年:“。”
他笑容散漫间,难得神情,凝滞开裂了些。
最终他轻按下额角。
不想和她计较,翻开手札的封面,带着一锤定音,指给她看:“还是直接喊名字吧。”
“我叫宋逢年。”
“你呢?”
封页内侧写着他的名字,流畅的墨迹,纵横而扬起,带点意气风发的笔锋。
经年后,她看到的那个模糊的“宋”字,赫然是他。
黎颂轻念了声,侧了侧头:“你虽然自称,有些不学无术,但名字,还挺有文化底蕴的。”
宋逢年:“……谢谢你的夸奖。”
旧时代的青年,坐在日光里。
他眉梢轻动,再认真正式地,介绍了次自己:“逢是相逢的逢,年是经年的年。”
没想到,他还挺在乎文化底蕴。
黎颂笑了声:“知道了,就是1940年的年。”
就像她隔着几十年,好奇他,和他身边的故事一样。他其实,也在不动声色地在观察着,她的来历缘由:“那你呢?”
她指指自己:“我叫黎颂。是黎明的黎,颂歌的颂。”
黎明将至。
颂歌也终会响起。
与此同时,他们的身边,恰好有黄包车踏着水渍,轰隆隆而过。从乱世中来,又从身边过去。
宋逢年抬了下眸。
乌黑的眼瞳里,带点散漫的笑意:“是个好寓意的名字。是不是从小到大,很多人都这么说?”
黎颂应声:“是啊。”
他的确,不是第一个这么夸的人。但因为陌生的时代,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青年拨动了下,带锈的旧笔。
可能是觉得寓意好,可能是顺手。他在手札侧面,一并随意着,写了她的名字:“是这两个字,对吧?”
两个名字,都写在了手札里。
见到这一幕,黎颂蓦地心间微跳。
带她穿梭时空的手札,它的主人是宋逢年。也是她,来到这里后,睁开眼第一个相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