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话音落下后。
后知后觉,提到了旧疤。突然沉默,漆黑夜色里,瞧不清他的神色。
黎颂假装,没听出他的异样。
半晌后,她轻声着,转移话题:“那时晚呢?她是什么样子的?”
“她是学医的,本来打算留洋,后面留在了这里。当然,她一学医,就很暴躁,不能随便去招惹。”
黎颂:“啊,学医是这样的。”
“我在……那儿,也有个朋友,是学医的。但学医,真的很厉害伟大。”
“长明街上,有时晚这家医馆在,救了很多人。”她说道。
他也同样,无形中救了很多人。
她在心里补充。
“聊了那么多,都是在聊别人。那你呢,宋逢年?”
她翻了个身,隔着黑暗望他。
“你喜欢吃什么?喜欢怎样的,过往场景呢?”
他轻阖着眼:“我吗?”
“倒是喜欢,小孩子吃的豆酥糖,撒芝麻的饼。”
“怀念的场景,大概是,那群人来之前,很多人还在的时候。春去东来,雪天坐在阳台,喝一盏,温过的杨梅酒……”
他声音响在黑夜里。
语调散漫,寥寥几句,画面感又很强。让人听着,仿佛身临其境。
黎颂静静听他说着。
可外边的街上,只有刺啦呼啸的冷风,静悄而死寂,没人敢开灯。
和他描绘的,俨然两副景象。
“滴答,滴答。”
也许是晚间的降雨。
后面的他,可能是身上的伤有影响。声音变低后,渐渐止于安静。
不再往下说了。
黎颂只能于黑暗中,瞥见他的轮廓:“宋逢年,你是,睡着了吗?”
她很轻地询问。
对方许久,都再未出声,像睡着了。
她轻躺在了枕头上。
仰着脸,声音很小。从木板的缝隙间,散开来:“那我,给你讲个秘密吧。”
“我们那个时候。”
“……那群敌人,已经被打跑了。你怀念的那些,都轻而易举,能实现了。”
“喂,你有听清吗?”
黑暗里,回答她的。只有他平稳清晰的呼吸声。
像是已然睡着了,听不见。
……
宋逢年用苦肉计,取得黄宜兴的信任后。
他养了半个月的伤。这一日,天刚破晓,便跟着去送货了,没留在宁城。
黎颂去了医馆中,看望安双。
对方身上的伤,逐渐好转。半个月以来,她的话也慢慢,比以前多了些。
会安静地笑着,偶尔在黎颂她们聊天时,插上几句话。
“时晚姐姐给的书,我都看完了。”
她内向着道,“我也可以帮忙,一起帮助,这里的病人的。”
江时晚抬手,轻摸她的头:“不急。”
“你好好休息,空闲的话。也可以跟着阿黎,认会儿字,看看报纸。”
“毕竟你黎姐姐,可是个记者,能写文章。”
“别淘埋我了。”黎颂笑道,“我比不上,那些身处前线,真正厉害的记者。”
“只是个小记者,听听别人的故事,记下来,起不了什么大作用。”她抿着唇,“也救不了,更多的人。”
“那也够了。”
江时晚道:“这世上需要人,去写那些宏伟的历史。自然也需要,有人写一些,被埋没的小故事。”
“就像沪上北平,需要留洋的顶尖医者。这小小的长明街,也需要我的医馆。”
她笑着说。
每个人在旧时代里,都已竭尽全力。
黎颂数着,手里的余钱。
等安双看着书,不知觉间睡着了以后。她将江时晚,拉到了一边,诉说了某个想法。
“除了本职的记者,最近我还想,再出去找份工作。”她附耳低语几句。
江时晚起先道了句,支持她的想法。
待听清她的话语。
不由停顿住,以为幻听了:“什么,你想去商行?”
黎颂指尖抵唇,轻嘘了声。
江时晚:“你没跟宋逢年,商量过这事吧?也对,要是跟他说了,现在你,早被扔去住大街了。”
她解释道:“不是商行,我想去任聘,那个黄太太在招的家庭教师。她住在,商行旁边而已。”
江时晚想了半天。
终于想起了,那天,见过一眼的旗袍女人:“四舍五入,你不还是想去商行。”
她侧头:“我总不能,一直身无分文吧。外面虽然,没那么安全,但找份糊口的工作,应该不会太危险。”
“只是这样,你没别的私心?”对方狐疑。
她轻眨眼:“当然没了,只是因为,她开出来的工资格外高。”
其实她还想,去尝试着阻止,宋逢年既定的死亡结局。虽然显得自不量力。
江时晚盯着她。
像看穿了她的心思:“我才不信,你没别的私心呢。”
“不过,你从哪里知道的,黄太太在招家庭教师?”
“报纸上,她登报了。”
黎颂指给她看:“在角落那里,是宁城最新的报纸。”
江时晚接过去。
端详了会儿,也没发现不对:“你这报纸,是去报亭买的吗?”
她轻摇头。
凑近后,悄悄告诉对方:“我顺手拿的,宋逢年放在桌上。他走之前,忘记收进去了。”
江时晚:“这个笨蛋。”
“……他走得太匆忙,把你给忘了吧。也不把东西收好。”
“阿黎,你老实交代。”
“是不是知道,他最近出门远行,暂时不会回来了。所以特意,挑在今日说?”
她轻咳了声:“没有,我是刚刚才看到的。”
宋逢年临走在桌上,给她留了言。话语简洁,叮嘱她多加小心。
还提到,若是他没活着回来。她就跟着江时晚,离开这里。
黎颂垂眸。
望着他的字条,有些出神。
“他自己走的路,凶多吉少,一直是知道的。”江时晚道,“你也不用,替他惆怅伤心。”
“不过,既然他不在,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我们先斩后奏,倒是也没问题。”
对方朝她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