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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王娘子家,清枝接过河生手里的野鸭蛋,直接钻进了厨房,将野鸭蛋放进菜篮子里,又拿纱布盖好。
不等王娘子询问,她主动开了口,“在猎户手里买的,晚上给大家做鸭蛋羹。”
清枝转回屋里,拿起粗陶茶碗倒了半碗温水,小心托起徐闻铮的后颈喂了几口。
见他喉结滚动着咽下,这才放下茶碗,开始收拾随身的包袱。
既然猎户指望不上,这两座山路,她自己走一遭。
此时张捕头进来,按下清枝的包袱问道,“你要走?”
清枝点头,“我得去镇上找大夫,二哥的病耽搁不得了。”
张捕头皱眉,“现在?”
清枝将包袱里的东西都拿了出来,声音急切,“对,我等不了了。”
张捕头猛地攥住她小臂,掌心热得发烫,他声音压得极低,“徐闻铮给你下了什么蛊?"
见她不答话,又说道,“夜里独闯山路,你是拿命在赌,他配么?”
清枝的嗓音突然发起颤来,眼泪忽地就流了下来。
“他是我的根啊。”
这句话颤抖得几乎听不清,却仿佛用尽了她全身力气。
屋里霎时静得骇人,只能听见窗外的蝉鸣。
张捕头拳头攥得咯咯作响,手背上的青筋根根暴起。
“我去。”说着张捕头别过脸去,“若是明日天黑前我还未回来,你自己再做打算。”
清枝愣住,下意识地轻唤出声,“张大哥,你……”
“张钺。”他将落在地上的木盒子放回清枝的包袱里,“我的名字,张钺。”说着他的视线落在一块油布包上,问道,“这是何物?”
清枝顺着他的视线看向油布包,忽地想来,这是莫大夫送她的草药包,当初嫌这草药味重,于是拿油布裹了三层,放在了包袱的最下层。
她一个箭步上前,素手翻飞间已将油布包拆开,捧着三包药材,便送到了张钺眼前。
张钺脸色一沉,“你不识字?”
清枝点头,他嘴角一抽,看了一眼药包上的字,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这徐闻铮,当真是命不该绝。”
张钺指着她手里的一包草药,沉声说道,“这包,退烧药。”
手指又指向另一包,“这是浴用的药包,伤口沾水,泡上小半个时辰能防止皮肤溃烂。”
清枝见自己手上还剩一包,出声问道,“这包是?”
“清毒的,暂时用不上。”
说着张钺将清毒的药包扔到桌上。
清枝转身就往外冲。
不多时,院子里便飘起苦涩的药香,混着柴火气,熏得人眼眶发热。
清枝将熬好的汤药小心翼翼地端进屋里。
她侧身坐在榻边,左手稳稳托起徐闻铮的后颈,右手将碗沿轻轻抵在他唇边喂药。
每见他咽下一口,清枝的眉头就舒展一分。
药汁见了底,她又用帕子拭去他唇边的药渍。
清枝又匆匆寻到王娘子,借来个半旧的柏木浴桶。
她将药包悉数倾入桶底,滚烫的开水浇下去时,药材顿时在桶中翻滚起来,腾起一股带着苦香的雾气。
她一趟趟往返于灶房和房间,每倒进一桶沸水,桶中浑浊的药汁就深一分,直到整个屋子都弥漫着草药的气息。
等桶里的水过了半桶,清枝又去河里提来几桶清水倒进去,伸手试试水温,见水温适宜,便配合着张钺,一起将徐闻铮放进浴桶里。
浴桶里的热气氤氲而上,徐闻铮裸露的肩颈渐渐泛起薄红,细密的水珠顺着他的锁骨滑落,留下一道水痕。
清枝用木舀子给他浇水,顺便将头也一并洗了。
王娘子忙完手头的活计,掀起布帘进来瞧了一眼。这一瞧不打紧,手里的玉米棒子都惊得掉在了地上。
“哎哟……”
她惊叹,“姑娘,你这二哥生得怎么跟画上的仙人似的。”
桶中蒸腾的热气里,徐闻铮苍白的肤色被熏出些血色,鸦羽似的睫毛上挂着水珠,确实像极了画里走出来的谪仙。
清枝只虚虚地笑笑,不敢应声。
药浴泡足了一个时辰,清枝拧干了一条棉巾,细细擦干他脸上的水珠。
张捕头利落地给徐闻铮套上件素白薄衫,将人背到院中的藤榻上。
午后的阳光透过院里的梨树叶子,斑斑点点地落在徐闻铮的脸上,他的睫毛在光影里微微颤动,透着一股薄薄的生机。
清枝将屋里收拾妥当,搬来一张矮凳在藤榻边坐着。
夏风拂过徐闻铮半干的发梢,带着药香的湿意轻轻扑在她脸上。
清枝暗想,小侯爷一定能醒过来。
万幸入夜后,徐闻铮的烧便退了下来,脸色也有所好转。
守了两天两夜的清枝实在熬不住了。
这夜她轻手轻脚地翻过徐闻铮,蜷进床榻里侧。后背紧贴着冰凉的土墙,闻着小侯爷身上的味道,睡得无比踏实。
第二日,她刚抖动着眼皮,还未完全睁眼,耳边听见小侯爷的声音。
“你醒了?”
清枝浑身一僵,眼睛瞪得比牛眼还大,她的手臂还搭在徐闻铮的颈间,两人正四目相对。
见清枝愣住,徐闻铮又出声提醒道,“先把手抬开,我喘不上气。”
这一声才让清枝如梦初醒,她整个人像被烙铁烫着似的弹开,手忙脚乱地往后缩,头撞上了床架。
“小侯爷……”
她嗓子发紧,眼泪“唰”得流了下来。
小侯爷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