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中顿时一阵寂静。
——
第三日未满,疯王终于发话。
塔上传下密信一纸,不走礼制,也不盖章,只由塔前那名白袍近侍亲手交至镜司主案。
纸上五字,朱笔鲜红:
“灯不裁,裁人。”
叶镜看罢,唇角一绷,将那信放在案上。
陆从简垂眸看了半晌,只淡淡道:
“梦若不明,灯映梦象。象不成形,臣不敢落笔。”
温廷年几乎气得发抖:“你是疯王梦中人,却连个‘是’字都不肯写。”
白衣封却笑起来,歪在案边,“他写个‘是’,疯王大概就梦成真的。”
疯王坐于塔顶,双眼通红。
近侍跪在灯坛前:“陆誊官未裁。”
疯王不语,只将梦册一页生生撕下,折成三角,含进口中。
他嚼得极慢,像是嚼一封未寄的旧信。
“他不写我梦,那我就……梦他死。”
“可我一写他死,他就离我远一点。”
他望着铜灯,眼神忽冷:
“那我就咬碎这盏灯,看他还敢不敢信。”
说着,他一把夺过灯身,将指尖掐入铜座缝中,硬生生拔断灯柄。
火焰在指缝中一跳,疯王低头咬住灯芯一口,将那残火抹在自己唇边,像是吻,又像是在吞自己的梦。
“陆从简……你若再不信,我就疯给你看。”
同一时刻,陆从简在堂前落笔:
“骨不成印,火不藏人。王梦未应,梦裁无果。”
他写完这一行,墨迹未干,白衣封便凑过来,用一根细绳串起梦册副页,随手扯下封条贴上。
“你写完了?”
“疯王会疯的哦。”
陆从简合上梦册,抬眸,语气极轻:
“他若真疯,就不会舍不得梦我死。”
——
宛都四更,灯未熄,风起塔顶。
疯王坐在灯坛前,身前摊着那页未写完的梦。
“塔下白衣不跪。”
“笔未裁,心未死。”
他一字一句写下,忽而笑了一声,把笔丢进火盆。
火起一瞬,他猛地起身,赤足踏入风中,披发仰天。
“梦不能杀人——那就杀我。”
说完这句,他将整本梦册压进铜灯,火焰翻涌而起,照得整座塔顶宛如白昼。
疯王静静站着,火光映着他眼底一点湿意。他低头,看着那本自己写下无数梦杀、梦命、梦爱之书,一页页烧作灰烬。
“陆从简……你若信我梦,我不杀你。”
“你若不信……”
他咬牙,将最后一页残纸塞入口中,低声一笑:“那就别怪我——连自己也梦了。”
与此同时,陆从简忽从梦中惊醒,额头冷汗未干,心跳如鼓。
他梦见疯王跪在塔下,手中拿着一页被血浸透的梦纸,一边笑一边哭,口中念着:“你再不信……我就梦你梦我死。”
梦醒时,窗纸被风撕开,案上梦册副页被风翻起一角,正露出“灯映梦象”一行旁的批注:
“若此梦应,灯火应裂。”
他盯着那行字良久,忽而抬手,将窗掀开一角。
远远望去——塔顶之上,一盏灯,燃着幽幽蓝火。
风翻纸页,梦未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