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她以为会在楼下宴会厅和他见上面。
保镖问清楚她名字:“稍等一下。”
看他进了雅间去确认,江稚还是有一丝忐忑的,因为她压根就没和程总有约。
反正来都来了,赌一把。
他会不会……见她?
江稚心里也没底,等了几秒,雅间里传出一道低沉的男声,听得分外清晰:“让她进来吧。”
成功了!
江稚不由暗喜,扶着扶手,缓慢走上楼梯,身影也随之出现在楼下宾客们的视野内。
江稚居高临下,轻易就从数道探究的目光中攫获许婉宁的,因为她竟腾地站起来,突兀杵着,满脸的难以置信。
到底眼皮子浅,根本装不住情绪,眼珠子又瞪得那么大,显得浓妆的面容有些狰狞。
江稚收回视线,定了定神,朝雅间走去,起初步伐略快,裙摆带风,等到快靠近时,才刻意放慢了点。
她深深调整呼吸。
淡定,淡定。
一进雅间,独坐主位的男人便映入眼帘,他正端起薄胎白瓷茶杯,慢条斯理地品茶。
还是那件挺括的白衬衫,还原出霜雪白本色,明明比之前离得更近,可江稚却觉得此时的他遥远得好似天上月,可望不可即。
大概是他身上生人勿近的疏离冷淡,太明显了。
程总你好,我是江稚。
江稚在心底重复无数遍的开场白,竟一字都说不出,整个人也仿佛被什么定在原地。
男人抬眼看她,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声音也是疏冷的:“江小姐,请坐。”
他似乎一点也不意外,难道早就认出她了?
江稚低垂长睫,然后笑着回望过去,在侧向的沙发上落座,整了整裙摆。
时间赶,她没找到合适礼服,穿的是浅绿色法式复古方领刺绣裙,边缘裁剪出镂空小花边。
仍是大面积留白,只在颈间戴了条银色细链,一粒红宝石吊坠垂在锁骨下方。
还照着网上教程做了花苞头盘发,留了几缕碎发散落颊边。
乌发雪肤,红唇滟滟。
看他又倒了一杯茶,像是在等她主动开口,江稚也不绕圈子:“程总,我想知道为什么中途换掉我?”
程与淮看向她,眸色无波无澜:“你怎么知道是我?”
闻言,江稚眼尾弯起好看的弧度,说出自己的推测:
“有两点,面试我们的HR,是程氏集团人力资源部副总监,二是那部连号的宾利,还未在国内售卖。”
这么高调的车,以她的能力,还是不难查到相关信息的。
江稚解答完疑问,调整了舒服的坐姿:“为什么不选我啊?”
男人看着她,目光淡淡,却有种无形的压迫感:“堂堂许家千金,也会缺钱?”
原来问题出在笔试最后一题的剑走偏锋上。
看来在决定录用后,他们又做了深入的二次背调,把她初试时有意隐藏的信息查了出来。
江稚正想着怎么解释,楼下传来弦乐独奏的旋律,拍卖会中场休息,主办方邀请了当红歌手上台演唱。
“……如果再见不能红着眼,是否还能红着脸……”
歌声空灵美妙,她听得着了迷,像沉入隐秘心事般,自动隔绝外界其他的声音。
一曲终了,江稚总算回神,不经意撞上男人幽深的目光,她怔了下,不自觉地坐直腰:“嗯?”
“想好理由了?江小姐。”
本来是想好怎么狡辩的,可他这么一问,明显什么理由在他那都过不了关。
在聪明人面前真是一点心眼都耍不了。
权衡之下,江稚只能选择卖队友,坦诚相告:“我和程总表弟程明朗是大学校友,偶然从他那得知你在找合约女友,便想着来应聘试试。”
男人落在她脸上的眼神,带着不露声色的研判。
片刻后,他似乎接受了这个答案,轻描淡写地问:“你想从我这得到什么?”
江稚直直地迎上他视线:“前年香港苏富比春季拍卖会上,一位神秘买家以1.3亿的价格拍下了大师江鹤清的画《独钓》。”
“江鹤清是我外公,《独钓》是他的遗作,对我来说意义非凡。”
程与淮轻抚茶杯的动作微顿,眸底有了不易察觉的变化,一闪而逝。
“程总,”江稚满脸真诚之色,提议道,“我可以无偿扮演你的合约女友,条件是希望事成后你能割爱,以原价将《独钓》转让给我。”
她知道他不找圈内人是担心会有后顾之忧,于是顺着这点打消他的顾虑:“我在瑞典的学业还没结束,以后也应该会在那儿定居。”
江稚丝毫没有松懈,因为她很清楚,和其他异性朋友不同,此时坐在面前的男人,年纪轻轻就位高权重,心计深沉,难以琢磨。
交出所有底牌后,她唇边绽开清浅笑意。
“要不,程总你再考虑一下?”
男人轮廓分明的侧脸隐在灯影中,深眸微敛。
半晌后,他才说:“我到时再给你答复。”
还是没给准话。
说了这么多,江稚有些渴,以他的身份,显然不会纡尊降贵。
得到允许后,她给自己倒了半杯茶,浅酌两口,唇齿间茶香四溢。
雅间的真皮沙发比下面椅子坐得舒服多了,视野也好,既然他没有要赶人的意思,江稚干脆心安理得继续坐着。
何况,她在上面待得越久,楼下的许婉宁越不安宁。
解完渴,江稚抿抿唇,从包里拿出一管口红,对着小化妆镜补好花掉的唇色。
余光时不时瞥向斜对面的男人。
他提着白瓷茶壶,往杯里倒茶,白汽氤氲中,那双堪比上等艺术品的手,更显白皙修长。
左手无名指上有一粒浅褐色小痣,正好就在婚戒会覆住的位置。
难以想象,这只手如果戴上婚戒,会是多么地好看。
当19号拍品,数年不曾面世的私人藏品出现在展台上时,底下一片哗然,男人终于有了兴致加入竞拍,以高价拍下那串价值不菲的祖母绿翡翠项链。
江稚猜测,他今晚就是为它而来。
果不其然,这一轮竞拍结束后,男人站起身,似乎准备提前离场,她目的基本达成,也跟着走了。
下楼梯时,他倒是颇有绅士风度地让她走在前面。
江稚年初在某场意外中受过腰伤,久坐后隐隐不适,她小心地扶着木质扶手,慢慢拾级而下。
走到中间,腰后猝然袭来一阵剧痛,她瞬间失去重心,一边紧抱扶手不放,一边条件反射地回身去抓后面的人。
男人刚好伸出手来扶,被她顺势抓住手腕,牢牢扣紧。
她几乎用尽全力,甚至将他上半身拉得倾向自己。
等稳住身体,江稚惊魂未定地回过头,和他四目相对。
彼此距离如此近,近得她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积雪木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