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孟裁云的短信,只要把那个困在余家的小女孩带下山,这个忙就算是帮完了。
龙竹看了看黑屋里被五花大绑的余家母子,心想:倒是忘记问这两个人应该怎么处理了,好像也没说要杀,先锁屋子里扔着吧。
周翘楚小心翼翼抬头去瞅龙竹。
本来她一直被关在房间里,等褚英消息的,结果褚英没回来,却多了个奇怪的大姐姐。
匪夷所思的是,那个可怕的叔叔都对姐姐毕恭毕敬的,仿佛对方是什么洪水猛兽,就连他们被关进屋子的时候,表情居然像松了口气。
龙竹低头看过来,周翘楚心里咯噔一下,打了个寒颤。
龙竹把手机揣回去:“走吧,跟我下山。”
周翘楚先是一喜,后又迟疑:“那、那另一个姐姐呢?”
龙竹以为她说的是孟裁云:“她啊,她还有事,让我带你先走。”
经历了近来的事,周翘楚已警惕十足。
这话若是放在其他人身上,她肯定不会再轻信的。
但是……
眼前这个奇怪的姐姐,真的有一种让人无法拒绝的魔力。
因为一旦拒绝了,说不定会发生更糟糕的事情。
周翘楚年纪小,并不知道这种感觉,就是人类基因里被赋予的,对危险潜意识选择避让的“直觉”。
两人走在村中蜿蜒扭曲的山道上,错落的村屋寂静耸立两旁,比起以往少了几分人味儿。
正是黄昏时分,没有炊烟,没有鸡鸣狗吠,没有来往行人。
但龙竹可以感觉到,很多双漠然的眼睛,就潜藏在这些窗纱门扉之后,带着意味不明的探究,悄然注视着她。
又是眼睛。
好像在哪里都逃不过被“看着”。
龙竹下意识仰头,看向远处的落日熔金。
似乎那一轮每天朝升夕落的太阳,也是一颗来自九重天外的眼睛。
那种金色的、强烈的、令世间万物都无法拒绝的目光,能粉碎一切由怨力造就的鬼魅祟影。
龙竹不由地心想:那片金光可以杀得死我吗?
然而她已经逐渐弄不清楚,自己是想要纯粹地死去,还是只是想要“回家”。
一路无人阻挡,两人穿入树影婆娑的小径,道旁青石遍布苔痕,偶有山雀立在上头,歪着脑袋看向眼前行人。
天色暗沉,松林间积攒着几分昨年冬时未曾化开的寒气,于树干上结成斑驳的霜。
周翘楚不知不觉紧紧抱住手臂发抖,口鼻呼出白雾。
“姐姐,好冷啊。”
龙竹没有感觉到冷,她只是又迷了路。
打开功德地图左转右转,路线没错,却总是找不到出口。
林中隐约传来几声如泣似诉的哀婉弦音。
“前边有人,”周翘楚有点害怕,放慢脚步,躲在龙竹身后:“姐姐,你听见了吗?”
怪石竦峙,林翻翠浪。
长衫青年坐在石上,手握红漆长杆三弦,拿指甲弹拨着。
琴鼓上绷着蟒鳞皮,花纹独特,隐约能辨出两个字:“渐耳”。
彼时,弦音乍起,声如裂帛,又似鬼夜哭;调转突兀,忽高忽低,奏得人心惶惶。
周翘楚不肯再靠近,她脸色发白捂住耳朵,只觉得多听一秒,心里那股不受控制的恐惧就要将她生吞活剥。
青年笑意更深,弄弦姿态不停,撮挑扫拂,音律渐疾。
他白面黑齿,笑容好似一张吊诡假面,脸庞随旋律摇摆着,露出晃动的耳坠。
那是两枚长牌式样的坠子,一枚黑底红点,一枚红底黑点。
点数皆为“七”。
龙竹蹙眉看向青年,缓缓沉膝,微微蹲下身,那青年见状,手上勾抹弹捻愈发急进,乐音似有准星,尽数朝龙竹窍门而去。
下一秒,她绷直膝盖,一跃而上,跳起来比居高临下的青年还高出几尺。
老弦尖锐的断鸣与琴颈木杆碎裂声同时响起,曲子戛然而止,那青年也迅速鹞子翻身,轻巧落在一段树杈上坐下。
他微笑的表情不变,嗓音轻柔悦耳:“我弹的这首曲子,你不喜欢吗?”
龙竹回想起刚刚的调子,一言难尽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你不适合干这个,趁早改行吧。”
青年有些受伤:“……这样啊。”
他从树枝上跳下来,缓步到龙竹身旁:“那你喜欢什么,琵琶?古琴?我可以学来弹给你听。”
龙竹略一思忖:“唢呐?”
青年:“?”
龙竹:“听着喜庆。”
她哪天要是死了,可以请人吹一路。
青年叹了口气:“你们魈的品味都这么一致啊。”
“魈?”龙竹看向他:“你认识……天九?”
青年笑眯眯地开口:“是啊,你也在找他?”
龙竹重复道:“也?很多人都在找他?”
“当然,”青年面上的黑色月牙又加深几分:“玄门之中,谁不垂涎他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