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红楹的这坛星河千醉似乎多加了点东西,能降低饮酒者的戒备能力,无形无味。只要笙舟喝下去,就是个套话的好时机。
他芥子除了这个还有别的,整整齐齐摆了一堆,都是红楹三百年里捣鼓出来的。
喝完杯中酒,笙舟褪去青年模样,变成了更加成熟高大的男人,凌厉地黑眸扫过姜洛玉全身:“既然已定血契,何不以真面貌示人?”
“长得丑。”姜洛玉淡定道,“不方便见人。”
笙舟:“……”
他倒是不是特别在意这人到底长什么样,只是有些好奇罢了。
见笙舟只顾着喝酒,姜洛玉便专心致志吃东西,时不时掰下来一小块儿喂给肩上的心魔,吃干净拿出帕子擦了擦嘴。
“仙君,您是不是该告诉我您都打算做些什么?若是真有我能帮上忙的,还为您分忧。我虽然与空杞有仇,但此行单枪匹马,只是过来探探虚实,如若不是遇上仙君,现在早就打道回府了。”
“当然,”他顶着扶乐的脸朝着笙舟笑了笑,“您愿意讲一讲别的……也不是不可以。”
笙舟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看着对面的少年眸子里划过一丝怀恋,又是三盏下肚,将多年前的恩怨与如今的谋划娓娓道来。
约莫三千年前,九月初七的满月宴上,是他第一次看见扶乐。
那时的扶乐还是个被空杞抱在怀里,有些睁不开眼睛的婴孩,在他过去时却突然瞪大眼睛对他笑了笑。
那笑容天真烂漫,带着孩子特有的无邪。
但他却能无比肯定,这孩子,是空杞为了证道才孕育出来的。
染了太多杀孽的神魂孕育不出这么纯洁的后代。
“可杀道修歪了不是才会乱杀吗?”姜洛玉适时提问。
笙舟:“因为扶乐根本不算是他的孩子,他只不过是个替空杞暂管躯壳的花精。”
“杀道的至高境界——斩本相。”
一切都是空杞捏造的假象,他之所以留下了阴阳转生花的精魄,都是为了瞒过天道,让它也以为扶乐是他的儿子,而非一具为他自己的三魂七魄备好的躯壳。
并且能承受仙帝之魂的躯壳也需要一个成熟的过程。
至于这么隐秘的事情为何会被外人知道……
“我们本是同门师兄弟。”笙舟讽刺一笑,“他还是我带大的,他那畜生会做什么我不说了如指掌,也能猜个七七八八。”
姜洛玉:“……那你们是怎么闹掰的?”
他记得传言说的是笙舟因为仙帝之争垫底,所以对前一名的空杞痛下黑手。
笙舟:“我二人决裂并非如外界传言一般,而是因为扶乐。”
他们一路扶持从下界到仙界,再从无名小仙到扬名整个仙界的仙帝,情谊深厚。
奈何在扶乐的事上,他们意见相左。
彼时他们还未闹掰,脑中的一切都是猜测,他有事没事他就会去春花宫看望扶乐,成了扶乐最喜欢的师叔。
后来,他亲眼看见对方用一根一掌长的神魂钉插进了幼童眉心,为他稳固神魂。
“你们吵架了?”
见人停了下来,似乎沉浸在回忆里,姜洛玉再度发问。
笙舟:“我们打起来了。”
姜洛玉:“……也是一种发泄渠道。”
神界雏形沉浸在秘辛里,忍不住反刍:“咔嚓咔嚓。”
姜洛玉:“想死吗?”
神界雏形停止动作:“……不想。”
到了仙帝的水平,挥手间排山倒海不在话下,于是笙舟和空杞两人心照不宣,去了一处小世界打了七天七夜,胜负未分。
笙舟留下句“道不同不相为谋”,扛着剑就回了无涯境,再也没去过春花境。
当然,这只是表面上。
背地里,他捏了具分身去到了扶乐身边,开始一步步接近他获取他的信任,告诉他……他的降生是为了走向死亡。
纯善的魂魄听不得谗言,又因为过于单纯相信了他那些似是而非的话,于是二百三十岁,在躯壳即将开始炼化的那年自戕而亡。
“躯壳的炼化过程需要无数杀戮和鲜血堆砌,这样才能让空杞的魂魄完美契合那副身体。”笙舟眸色暗沉,“我看着扶乐从那么一点长成少年……”
“我舍不得他就这么死在炼化里,也不忍看空杞为了他心中的‘大道’走上歪路,只有在扶乐濒死时抽走他的魂魄,才能确保他不会再被炼化之法纠缠。”
姜洛玉:“杀道的斩本相到底是什么?如若杀了自己之后还活不下去,证这种东西有什么用?”
笙舟:“本相无形。杀道修士一生都在求索本相,空杞不知道从哪得来的邪门法子,说是自戕后再将魂魄转移到新的躯壳里,也能达到斩本相的目的。”
姜洛玉揉着灵雀的脑袋,悄悄弹了弹。
心魔一个趔趄,发出不满地闷哼:“都是畜生。”
姜洛玉:“此话怎讲?”
心魔气哄哄道:“这种邪法古籍中有记载,被选中蕴养躯壳的魂魄必须为开智的天地灵物,只有他们的魂魄才能养出最好、最灵动的肉身。”
“若是半路抽走,那魂魄必死无疑。这人说的有鼻子有眼,怕不是看你不懂在诳你!”
姜洛玉脸色便秘,没去问禁术的事,而是对于这个狗血又诡异的故事发出质问:“既然人只剩下魂魄,何不直接扔到往生河里去冥界投胎?也好过现在天人五衰,寿数将近。”
笙舟苦笑一声:“我被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