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今年秋天,它就能开花了,像蝴蝶翅膀一样,可漂亮了。”艾米拉总结道。她们一直蹲在阳光下,皮肤被晒得有些发热。风是暖的,轻轻贴着皮肤,风里有淡淡的花香和干燥的泥土的味道。
“哎,来吧,萨拉,我拿水果给你吃。”
房子的小主人站起来,拍拍裙摆上的灰土,将她请进屋子里,摆上了一碟紫红色的红莓果,又拿出一盘简易的石制跳棋。
“萨拉,你为什么要到镇上来呢?”
艾米拉把一颗石头磨成的棋子放在浅浅的木质凹陷中,问她。
“在城市里生活并没有你想得那么好。”普莉希拉耸了耸肩,让一颗棋子跳过两颗棋,“远离森林和群山,什么都很贵,而且我的祖母从前就在这里……”
“城里的生活是什么样的?”她好奇地问。
“城里……”普莉希拉思索着,半真半假地把自己从前在兰斯顿生活的零碎片段告诉了她。之所以是半真半假,是因为她确定其他城市的生活和“魔法之城”应该是有些差异的。
艾米拉听得很入迷,连棋局都忘了。她托着腮,专注地听着,像任何一个小妹妹听姐姐的故事一样。普莉希拉慢慢地说,对着一个女孩模样的幻影,认真构造自己的语言,回答她的种种问题。
或许这有点奇怪,因为普莉希拉已经知道她不过是一个魔法织就的影子,基于一个百年前的小女孩的记忆碎片编织出的拟像,连灵体都算不上。
这没有意义,因为四天过后她就会再次变成一条游动的碎片之河,流入潘瑞达的花蕊,再由它重新孕育,什么也不会记得,再次重复这个小镇疫病到来前的最后一段时光,也是她生命最后的时光。
等一等。
普莉希拉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不错,这棵潘瑞达生长在间隙,离梦维度有些远,可即便如此,它所能够获取的记忆碎片也应该是多种多样的,就像精灵游历过的那个神奇的城市。潘瑞达不会专门筛选记忆碎片,它捏造出的空间和居民,不应该像这样……有条理。
瞧,这儿完完全全是那个小镇,它的居民也完完全全是那些人,非常正常,没有一点儿杂糅的混乱感,就像是被有意地挑选过一样。
普莉希拉一瞬间被这个问题引走了注意力,没注意到艾米拉悄悄把自己的一颗棋移动了位置。她偷眼看向普莉希拉,见她没有发现,于是很高兴地开始吃水果。
普莉希拉回过神,看见艾米拉把碍事的、落在胸前的头发甩到身后去,一口气捏了三四颗浆果塞进嘴里,腮帮子一鼓一鼓的,浆果的汁液把嘴唇和唇上细小的绒毛染成紫红色,嘴角的皮肤也晕开了一片红——这种浆果很容易染色,而且不太好清洗。
她将桌子上的手帕递给艾米拉,艾米拉没有接,而是抬头看向普莉希拉,毫不在意地用手背抹了抹嘴,有点不好意思、但不太在乎地笑了,露出一口白牙。普莉希拉也笑起来,提醒她:“你去找些黑叶草来,把它的根部捣出汁,用它来清洗这种汁液,一下就洗掉了。”
艾米拉点点头。她们又下了一局棋,艾米拉输了,但也不沮丧,又咚咚咚地跑上楼,拿出自己画的画册给她看,纸上一页一页地用天真的笔触画满花儿、草甸、麦田和稻草人。
当然,也少不了他们一家人——带着草帽、拿着农具的爸爸和哥哥,抱着许多草药的妈妈和头上满是花儿的她自己,一眼就能看出谁是谁。
“你还会来吗,萨拉?”
她们一起度过了这个上午,临走时,艾米拉问她。普莉希拉的回答当然是肯定的,她答应明天再来找她下棋。
“太好了,那你明天要早点来,我们可以去山坡上摘野花——你是药剂师的学徒,肯定认识很多花儿吧?”
“……嗯?艾米拉,你怎么知道我是药剂师学徒的?”
“我就是知道。”艾米拉笑眯眯地说,把双手背在身后。
“好吧,谜语爱好者,我们明天一起去采花。”
普莉希拉微笑着与艾米拉告别,步伐轻快地离开了。一直到她远远地走过拐角,心中的异样才从脸上表露出来。
这一次她并没有对任何人说过自己设定的身份,而她已经确定过镇上的其他人,比如卢克和其他农人们,都没有上一段生活的记忆,就像是被清空了重新开始一样。那么,艾米拉是怎么知道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