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是那张某人的鞠谳之能也比不过俺嘞!”李三羊一脸的不服气,垂头便用皂靴头将几颗石子踢至墙角。
众人只聊得不亦乐乎,面若冰霜的张岱青就抱剑侧倚在雕花镂空的梨木门边,等大半人进了屋,徒留下陆鸿一簇人,才悠哉悠哉地开口道:
“邵大人已进了东厅约莫半刻,怕不是陆捕头要等他老人家亲自请您入座?”
这话在陆鸿耳旁震了一震,他只把食指贴到唇边,“嘘”了声,示意众人各自归位,莫再议论了,又腆了脸回了张岱青一句,
“张兄莫要戏言了,如今倒是让张兄久等了,你我还是速速进厅为上。”
张岱青与陆鸿并肩穿过园子中的回廊,到底是孟夏的晌午头,偶有一阵热浪袭来,把回廊旁侧的翠竹摇晃几下,搅得人心神不安。
“陆某确实不解,今日乃在下与张兄初见,张兄对陆某以及开封府芥蒂如此之深当是为何?”
话一出口,张岱青脚步便顿了顿,落了陆鸿两步。陆鸿回过头去,只见他本漠不关心的神色隐去了,面上浮现出一片哀恸。
“敢问陆捕头因何询问此事?若只是道听途说,信了坊间的流言蜚语,特来窥探,还是免开尊口了。”张岱青话里话外渗着股敌意。
“张兄谬矣!陆某绝无窥探之意!只是日后我二人共事查案,若是存了隔阂,怕会误了查案之契机。”见张岱青似是误了自己的意思,陆鸿赶忙开口解释。
“那是自然不会。我张岱青别的不敢保证,但查案审案之事,陆兄不必担心,张某必将竭尽全力!”
“陆某素知张兄为贤良方正[3]之士,精明强干。倘若存了什么难言之隐,张兄不妨坦诚相告,陆某必当守口如瓶,便是有用得着在下之处,陆某自当鼎力相助,绝不袖手旁观。”
听了陆鸿的一番话,张岱青脸上的冰霜融化了些,倒是好言好语地向陆鸿道起谢来。
“今日之事,请恕张某冒犯,邵府尹前来之时,却是陆兄一番急中生智,否则后果难测,张某在此一并谢过了。”
陆鸿受了张岱青的谢,话也密了些,饶是将府里办案的些许个法子讲与张岱青听,未曾讲完一个诈伪法便到了东厅门口。
陆鸿探头,瞧见东厅主位上坐了邵从温邵府尹,正与里头哪个人说话,合起的半扇木门恰好挡着视线倒是看不清人影。
陆鸿内心升起不详的预感“莫不是又有什么要案了吧?这隔上回的汴河船舫案也未有几日啊,可莫要死人才好啊”,右脚倒是不由己地迈过门槛。
“陆兄,今日又得相见了。”
言笑晏晏的不是旁人,正是柳淮汀。此刻他一身深绿朝服,头戴翅帽一丝不苟,似是刚下朝归来,显得端庄自持,倒是与同游繁台那日判若两人。
陆鸿朝他行了个礼,这人今日如此正派倒是让他颇为不习惯。
“哦?张捕头竟是来了开封府?”柳淮汀见陆鸿身后冒出个人影,定睛一看,竟是张岱青。
张岱青本与陆鸿就查案机要相谈甚欢,好不容易才敞了怀,见了刑部的前同僚柳淮汀面上的冰霜又挂了起来。
念在曹烨一片关切的份上,他倒是也做足了嘴上的面子功夫:“真是机缘巧合,柳郎中竟也来访了开封府。”
“咳咳!你二人竟为相识?”府尹邵从温惊讶道,目光扫过二人,似是发现了什么不同寻常之处,“哦本官倒是忘了,张捕头往昔在刑部定是与柳郎中打过交道,这下便好说道了。”
那邵从温见柳淮汀神情坦然,与常态无甚差距,张岱青同先前一样面无表情,以为这张捕头是个素来冷言少语的性子,便将这二人当成了有几分交情的同僚。
可陆鸿总归见识过张岱青谈案时的自如,心下便知怕不是这二人间也有什么间隙,只暗暗念着邵大人您可万万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啊”,甭把这二人往一块儿撮合共事啊!这柳淮汀是个五品官儿,还是刑部的人,这张岱青呢,武艺也不差,说不定何时惹恼了他剑就要刺过来了,他可是哪尊大佛都惹不起啊!
果然,最怕邵府尹的灵光一现,
“刑部侍郎肖璟肖大人特地托曹巡使托了信,叫本官多多关照刚来府里的张捕头。正巧,陆捕头这队尚缺几个人手,曹巡使也有叫张捕头跟随陆捕头一同查案的念头,依本官看啊,柳大人要查的此案,不如便让张捕头与陆捕头同查此案可好?”
柳淮汀不好驳了邵大人的面子,只好应下。
“眼下涉案者数人,需由我等细细盘问,还容在下一一道来。”
[1]出自《宋刑统·斗讼律》。
[2]问谳:审判定罪。
[3]贤良方正:汉文帝时一种举荐后备官吏的制度,唐宋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