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丸立香自小是跟着奶奶长大的。
虽说如此,老太太给她留下的记忆却只有不仔细思考的话完全回忆不起来这种程度。
她印象中藤丸奶奶最多的动作,就是坐在阳台上那把磨得老旧、和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藤椅上,看着户外晴朗的蓝天发呆。
幼年时期的她曾经对此充满了探究和好奇,然而日复一日,老人始终没有为她回过一次头。那双有些浑浊的灰眸偶尔落到她身上也是很快移开、冷漠又木讷——就好像她只是这座宅邸一个平淡无奇的可移动物件,不值得费时费力去思考有什么用处。
这个家里不需要存在任何没必要的语言,她从第一天就知道了。男人、女人,维持宅子正常生活的人多多少少也有几个,他们就好像习惯了这种生活方式,做事井然有序,几乎不会发出意外的声响。
可孩子从来不会甘于沉默。
终于有一天她鼓起勇气,向侍候自己吃饭的女仆宣布:“我需要上学。”
父母去世前曾经为藤丸立香讨论过学校的事情,当时的她只知道那是个可以获得知识也可以和同龄的好朋友开心玩耍的地方,时隔两年,父亲的长相在她记忆里已经日渐模糊了,只有这件事宛如执念扎根在孩童孤寂的内心里,成了她生活的唯一期望。
第二天管家给她带来了一位笑容温和的美丽女士。
跟着这位家庭教师学习几年后年仅十岁的藤丸立香再次来到年迈老人面前,稚嫩的脸上只有坚定:“我报考了临镇的中学。”
老人枯槁平板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藤丸立香有很久没有观察过她了,老人的脊背一如她们第一次见面时挺得笔直,银灰色的眼睛首次认真打量眼前的幼童,就好像刚刚才知道她的存在。
站在幼女身后的橘发少女别开眼,声音冷淡:“这不是你做的吧?”
和她一起观看这场梦境的梅林笑容灿烂:“我只会为Master编织美梦喔?”
“不过……没想到我们可爱的立香酱还是个天才少女呢。”
上了中学的藤丸立香因为年龄的缘故很受同学的照顾,这也同样成为她与人交往的横沟。
“没有的事。”懒懒倚靠在教室窗口的本尊伸了个懒腰,“我只是个智力一般的普通人,那么努力去学习只是为了离开牢笼而已。”
她站起身走到年幼的自己身边,一大一小极度相似的面容看起来宛若姐妹,然后姐姐点着桌面上那张卷子,语气平和:“你看这张刚刚及格的数学卷子,像是能配上【天才】的吗?”
十岁的藤丸立香为自己争取到了三年的自由生活,获得了由着自己内心行动的权利。然后在国中结束那一年的暑假,迎来了老人的死亡。
她看起来已经很老很老了,老得不像是一个十几岁孩子的奶奶。虽然朝夕相处了数年,祖孙俩的关系却不比陌生人亲近多少,藤丸立香Lily沉默的看着管家指挥现场,悄无声息妥当安排了葬礼。
因为老人不喜欢嘈杂,这场只有她一个人参与的葬礼结束后,一身黑衣的管家来到藤丸立香Lily的面前,表情谦恭:“以后您就是藤丸家的当家人了,小姐。”
可她并不觉得高兴。
当天晚上她给管家留了封信,坐上了前往东京的新干线。
站在闹市区街头听着人来人往汽车轰鸣的声音,藤丸立香Lily终于意识到那个老人自此以后再也不会对她产生影响了。
那个永远会坐在阳台上看蓝天、容不得一点噪音存在的老太太,像阳光下的泡沫一样消失掉了。
突如其来的悲伤像是一只手死死掐住了她的心脏,她终于还是克制不住蹲下身,放声大哭。
东京是一座钢铁森林,街面上奔走的行人没有谁是无所事事的,他们大多数人都把这个蹲在街角的小女孩当作空气,少数想要上前的也因为她越来越歇斯底里的哭声停住了脚步。
泪眼朦胧的小女孩只注意到一双男士皮鞋一直停驻在自己眼前,她慢慢止住了哭泣,警惕又恶狠狠的抬头看向了男人。
然而那个穿着很奇怪制服的男人并没有在意她野猫一样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