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店里货架高度适应各种人群,所以赤坂冶只要努力一下,就能从间隙里察觉到周边人的位置。他瞥了一眼,发现由里子的男友确实已经走远了,才收回视线。
他手肘撑在购物车扶手上,降低高度,好叫栗原由里子和他说话不那么费劲。
“好吧,就是你想的那样。”他坦率地说,“在做不太干净的工作,在组织里讨生活。”
他这个不怕开水烫的态度简直可恶,既不隐瞒也不防备,很轻易就叫人找回当年熟稔的感觉。但他说的话可不怎么好听。栗原由里子愣了两秒,然后就被气到了。
考虑到多年未见、久别重逢,她才没一拳锤过来。
可恶啊!她辛辛苦苦给这人补课、带笔记、考前复习可不是为了让他更有文化地混黑的!
赤坂冶不着痕迹地躲了一下。虽然栗原由里子打人是半点都不疼,但他深知这事不在疼不疼、而主要在一个态度。他颇有些无辜地说:“可幸一上东大了诶,多亏你当年照顾。”
栗原由里子已经换下那副温婉文静的模样,她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地说:“你弟弟本来就很聪明!他甚至能帮你写作业!”
当年今井幸一才只是个小学生啊!要小学生帮忙做国中作业是不是太过分了!
“其实我一直觉得不交也无所谓。但幸一非要写。”
时隔许久,赤坂冶才终于说出实话。他平静地说出句能叫好学生眼前一黑的话,“不交作业顶多是被骂一顿。反正只要出勤率达标、期末考试及格,学校就不会把我留级。”
昔日的学生会骨干成员再也忍不了了。以及格为目标的话确实轻轻松松,这家伙不复习也能考到。但只考个及格算什么?!
她直接一拳锤了上来:“闭嘴!再说我打死你!”
赤坂冶面不改色地气了她一通,才在栗原由里子眼中冒火、开始磨刀霍霍的时候忽然笑了下。他扯回话题:“我确实在做不太干净的工作,但那是有原因的。”
栗原由里子:“说来听听。”
赤坂冶:“这个不能说。”
栗原由里子:“……?!”
那你跟没说有什么区别!
赤坂冶瞥了她一眼,眼里隐隐有些促狭之意。栗原由里子只能隐隐感觉到他在逗她,这让她稍微放下心,却又略有些不满。这个人总是副很神秘的样子,仿佛藏着很多事。当年今井家的变故几乎全校皆知,紧接着没多久赤坂冶就退了学。栗原由里子不觉得他会因为养父母的婚姻破裂而消沉,可这些事接连发生,叫人实在放心不下。
……但既然还有心情、有兴致开玩笑,说明他过得还不错,对吧?
那人就跟能读心一样,下一句就说:“不用担心我,我过得很好。”
“……谁担心你了?”栗原由里子梗着脖子说,“我就是看看你死了没!真是的,你出门还是小心点吧!”
“你说的是。”
赤坂冶确实开始考虑了,考虑是否要减少在白天的横滨闲逛。人的记忆是无法消除的,他要是在横滨今天碰见个认识的、明天碰见个认识的,没几次下来,他此前做的努力就都白费了。他只是长高了、成熟了、破相了,又不是整容了削骨了。他才放了两天假而已?
赤坂冶腹诽一句,转移话题,“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听说你考上了早稻田。”
栗原由里子冷哼一声,傲然仰头:“你还知道啊?我当你完全不关心班里同学了呢。”
他们又就这个问题聊了几句,栗原由里子才注意到赤坂冶购物车里的东西。她看着那用钳子不断戳动包装袋的螃蟹,略微数了下数量后就感到惊讶:“幸一君改吃海鲜了?”
“啊……”
赤坂冶顿了顿,“不是幸一。”
“诶?”栗原由里子怔了怔。
她当年常去赤坂冶家拜访,因而知道他其实很不耐烦做料理的事。家政课时,他从来都懒得动手,只一脸嫌弃地坐在旁边腹诽所有人。只有极偶然的一次,他的组员烫到手之后哭着喊着求他帮忙,他才不情不愿动手烤了份蛋糕。从此再没人抱怨过他家政课不参与活动。
她低头又看了一眼。
这么多食材,她很难想象赤坂冶会对其他人这般耐心。
顿了顿,她轻轻问道:“……恋人?”
货架间的过道短暂地沉寂了几秒。
在这个空档,赤坂冶忍不住在心里抱怨。
……什么情况到底。
他怎么感觉全世界都在关心这个问题?而且话又说回来了,他到底哪里表现得像是在谈恋爱了?
这是个很好答的问题,但又没那么好答。
赤坂冶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几秒的沉默过后,他才轻轻‘嗯’了一声。
栗原由里子又怔了一下,才仰头看过来:“女孩子?”
“不是。”赤坂冶咬字很清晰,没留下任何含糊的余地,“男人。”
黑色长发的女性安静地同他对视几秒,然后忽然像是长出了一口气一般,忍不住笑起来。她肩膀轻轻颤抖了几下,不无遗憾地说:“我就说啊,我直觉很准的。当年石田桑没敢跟你讲清,他要是知道,一定后悔死了。”
赤坂冶也放松下来:“谁?”
石田是哪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