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容讪讪一笑,自然听不出她的暗讽,还夸了句,“地里这点事儿,还得是你专业!行了行了,你快去茶室吧,老太太等急了。”
“好。”
横穿客厅,从背景墙旁的通道来到南院。
茶室朝南,边缘弧状设计,一整面落地窗外是修剪漂亮的绿化带,即便是冬天也有勃勃生气。
姚兰君正品着茶,手边一卷古书,见是思沐来了,连连朝她招手,“小沐呀,来来来,快坐,一年到头儿就盼着过年了,你这姑娘,不过节都不带上门的!”
冉思沐将保温桶搁在茶桌上,规规矩矩地坐在老太太对面,姚兰君帮她斟茶,同她闲聊,“怎么过来的?家里近来怎么样,都好吗?”
她捧起热茶,打量着成色上等的瓷质茶具,“开车来的,家里都很好,姚奶奶,听我妈说您前阵子病了——”
老太太一扬手打断了她,“别听他们胡扯,我好着呢!小沐啊,是不是快毕业了,之后什么打算,留在宁江吗?”
“课程分修够了,我在枰良的农研所争取到一个实习岗,年后入职,毕业能转正的话,就留家里了,父母年纪大了。”
“好好好,留下好!”
老太太乐呵呵的,满面红光,戴上老花镜细细打量冉思沐,越看越喜欢,“思沐,人生大事,有着落了吗?”
她摇摇头,相亲的事闭口没提,见老太太还要说什么,冉思沐忙端过保温饭盒,打岔道:“对了奶奶,这是我妈要带来的,说是我大姨托人从咱们老家香槐那边捎来的老母鸡,给您煲的汤,您尝尝?”
提到“香槐镇”,姚兰君很是感慨,不知不觉思绪飞远,她接过冉思沐盛好的汤,又说起不知讲了多少遍的旧事。
正酣时,茶室又进来个人。
他动作利索地撤去茶具,摆上简易棋盘和碳酸饮料,打断了老太太的叙说,“奶奶呀,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就不提啦,咱们俩杀一盘五子棋怎么样?”
冉思沐转头看,熟稔地同来人打招呼,“书南也放假啦?真是好久没见了。”
裴书南温和一笑,挨着冉思沐坐下,大男孩身上有清爽的薄荷味,小声回道:“我跟奶奶一样,盼着过年呢。”
老太太看了眼书南,搁下汤碗,揣了盒白子在手上,随口问:“你哥呢?”
裴书南是小裴岘禹四岁的弟弟。
他专注于棋盘,缓缓道:“哥在楼下呢,应该还没醒。”
“啪嗒”一声,姚老太太手上的棋子重重落下,和蔼的笑脸蓦地沉下来,“都几点了!还不起!去,把他给我喊来!”
虽说是弟弟,但两人同父异母,兄弟二人说不上天差地别,因为从外貌来看是一以贯之的优秀,只是性格完全不同。
裴书南是学音乐的,善良温暖,情绪稳定,待人真诚,倒有几分裴岘禹小时候的模样。
他乖乖应声起身,将棋盒留给冉思沐,“思沐姐,你替我。”
老太太也没什么心思下棋了,紧皱着眉,恨铁不成钢地摇头抚胸,“这混小子迟早把我气死!也不知道犯什么病!三天两头出去鬼混,昨夜又不知疯到几点才回的!真想抽他!”
冉思沐想到晨起刷朋友圈时偶然掠过的那条灯红酒绿。
凌晨三点发布的。
姚兰君骂完,又不知想到了什么,长长叹气,“原本好好的一个孩子……真是造孽。”
冉思沐端过碗,又添了汤,有些违心地温声开解,“奶奶不气,儿孙自有儿孙福,况且……裴岘禹也没那么差,我妈总夸他呢,等参加工作成了家,心性成熟了,就都好了。”
姚兰君没说话,瞥了眼门口穿着睡衣,不修边幅的裴岘禹。
还没睡醒的男人傻站在茶室外,抬手轻轻给了裴书南一巴掌。
“……哥你干嘛?”
“没事儿。”
很显然,冉思沐嘴里的夸奖直接给裴岘禹听懵了,实在太罕见。
他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长出的胡茬,甩开裴书南折身又返回负一。
再回来时,容光焕发,头发吹到半干,还换了干净的衣服,须后水的香盖过了茶室内的薄荷味。
裴岘禹手上把玩着从谢容花盆里掐来的杜鹃,见裴书南挨着冉思沐坐,便也跟着晃到她身边。
屁股还没沾凳子,低眉顺眼的女人已经不着痕迹地挪向另一侧,就差跟他的好弟弟贴上了。
裴岘禹眉一挑,心下冷哼,果断绕至茶桌对面,挤着奶奶坐下,在冉思沐正对面。
他不看她,手肘支在桌面,托着脑袋,“怎么啦老太太,什么吩咐呀?”
姚兰君一拳杵到他的侧腰,裴岘禹笑着躲,“这儿可不敢打!打坏了您还怎么抱重孙?”
冉思沐无声地翻个白眼。
“那是什么?好香。”
裴书南递过去,“沐沐姐带来的,杨阿姨煲的汤,还剩个鸡腿,哥你吃吗?”
裴岘禹没接,收回视线,手托棋盒,同冉思沐对弈,嘴里咬着那朵惨兮兮的花,轻描淡写:“不吃,戒了。”
老太太在一旁插话,“你个狗崽子舍得不吃肉?”
当然,冉思沐对此心知肚明,她抬眼看向对面逆着光的男人,暗道:真记仇。
再一低头,他的白色五子已经连成线。
裴岘禹托腮,歪头看着她,“哦豁,我又赢了,这次打算输点什么给我?”
冉思沐回望那双笑弯了的眼,尘封的记忆有些松动,耳畔有隐隐热气,被她不悦地强制压下。
她干脆一把将棋盘上的黑白子揉到一堆儿,闷声道:“我又没跟你打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