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下的车程不远,到冉家老宅的时候雪刚见下大,冉思焓下车时和裴司机道别:“谢谢小禹哥!路滑,你去镇上慢点开啊!”
裴岘禹和善地笑,对思焓倒颇有几分哥哥的样,“知道了,扶着你姐慢点走,回头给你带好吃的。”
冉思沐也习惯性地嘱咐一句,“注意安全。”
他撇撇嘴,没理她,转头对副驾捏他解压玩具的程芝阴阳怪气道:“大小姐,穷人的玩具你也碰?不怕脏了手呀?”
冉思沐轻关上车门,有些好笑,裴岘禹就跟在桌上画“三八线”的小学生一样,说要保持距离,真就一句话不说。
车开走,她和妹妹回屋。
这些年老宅一直是由庄上的亲戚打理,眼下不仅帮忙生好了煤炉,还送来两个取暖器,屋里暖烘烘的。
冉立民约莫半小时后到了家,摆好西屋的贡品,带上提前备好的酒水瓜果和纸扎元宝,又开车去地里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的坟上祭扫。
“老爹爹老妈妈,过年了,来,拿钱,在那头和老冉家的都好好的,也保佑你的两个外孙女,平安健康,早早成家立业……”
人生在世,有做不完的大小事,直到死,也背负着尘世未了的心结。
冉思沐磕了头,心里默念着父母安康,起身看着杨巧英,她蹲在地上拢着烧了一半的元宝,背影瘦削,一顶黑帽遮住了稀疏的头发,站一旁打伞遮风挡雪的冉立民身形佝偻,两鬓斑白……
奶奶去世前的叮嘱又萦绕耳边。
野地里,乌鸦在低空盘旋,远处几缕黑烟袅袅升起,像锁链,将从未试图离开的它们锁在墓碑之上。
*
冉家老宅有前后两栋独立的平房,中间是片菜地,眼下是隆冬时节,地里只剩一片荒芜枯黄的秸秆。
前院角落里的鸡圈早拆了,靠近鸡圈的那间小房间改成了库房。
东屋有一张大床和一条长沙发,煤炉就生在这里,冉思沐帮思焓铺好铺盖,归拢好自己的床褥和取暖器准备奔后院去。
“沐沐啊,跟爸妈挤挤凑合凑合吧,咱们不久住,不值当地打扫,后屋没生火,冷得厉害!”
“没事妈,正好后屋安静,我搞搞论文。”
杨巧英搅搅炉子上的粥,探身朝窗外看,天已经黑透了。
“这爷俩买个咸菜咋这么久……”
冉思沐擦净取暖器上的灰,笑了笑,“保不齐是被留下打牌咯……妈你看好炉子,思焓回来了你们先吃,不用喊我,我不饿。”
“行,那你上下台阶小心啊,夜里会上冻的。”
冉思沐打亮手电,提着取暖器和热水来到后院,房间里有些阴冷,但还能接受。
伸手拽了几下门旁的灯绳,根本拽不动,小房间的灯也因为长时间不用老化了,屋里黑黢黢的。
她放下东西借手电的光在堂屋几个旧红木柜里翻找,万幸还有蜡烛和火柴。
冉思沐点了根蜡烛,小心地拢着烛火返回狭小的卧房,这里只有一张单人木板床,床旁一张书桌,还是她上学念书时用的。
她滴了几滴蜡油在桌面,将蜡烛立稳。
倒上热水,投湿抹布擦起床头和书桌。
外面雪停了,北风呼啸着,时而有门窗震动的“嗒嗒”响声传来。
冉思沐打小胆儿就大,庄子里传闻死过人的那间废旧宅子她纯当自家茅厕进出,从不带怕的。
她不怕鬼,因为她坚信世上的人没了就是没了,根本不会有鬼。
可是架不住总有那吃饱了撑的装神弄鬼。
正当冉思沐认真擦拭的时候,身后冷不丁传来一声沙哑的、拖着长音的问话。
“你——是——谁——?”
她心头咯噔一跳,没听出是谁的声音,转身一看——一张脸被手电筒的光自下而上照亮,打出诡异的阴影。
冉思沐没戴眼镜,模糊不清更是将这张脸的恐怖程度拉到最高。
“啊!”
她下意识将抹布往那脸上掷,想要躲,可来人身形高大,贴得又近,冉思沐往左横跨一步,却被铁制床腿绊到,右脚跟着抬起还没踩实,整个人失控地向后仰去。
本能地想抓点什么保持平衡,伸手摸到的却是细腻顺滑的毛衣领。
“哎哎哎?我靠——”
冉思沐躺倒,后背狠狠撞在坚硬的木板上。
身上趴伏着个男人,在他开口的瞬间她认出了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