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慵懒而暧昧地抬起手,对着俄罗斯人的高鼻梁吐了个烟圈。
“您知道吗?法国神父犯了个致命错误。虽然他不动声色地把我们整个家族搅了个翻天覆地,但是您要知道,我们的家族成员如若不是意大利人,也主要是美国人和爱尔兰人!这个该死的法国佬曾经在英格兰待了两个月,期间和家族成员几乎没有往来,除了给纽约的代理人打过一次电话,收拾了一个爱睡未成年男孩的男模特,而且没有告诉伯纳德叔叔。他精明狡诈,没有留下什么把柄,简直像条机敏的野狗!”
德米特里压根没认真听,只是皱着眉头抽了抽鼻子。他嗅觉灵敏,而且有很严重的洁癖。熟稔的雇主都知道「大公」没有吸烟的习惯,更没有呼吸二手烟的癖好。
茱莉亚还在喋喋不休:“那个自英格兰打向美利坚的奇怪电话让我不自觉地将他和英国女人联系在一起。他们是我们家族里为数不多没有血统的混账……”
「大公」没有细听。他是一把没有感情的枪,只关心自己要被谁握在手里,以及子弹即将射向谁。他从不打岔、追问,这样的优秀素质是无差别杀手所应具备的。
“我们家族的法国野狗勾结了一个英国女巫,这才让伯纳德叔叔死于非命……准是这样!没人相信他的背叛,但我会逮到他的狐狸尾巴!”茱莉亚忽略了德米特里的神情,嘴角勾起,露出残忍的微笑:“现在我们还需要他,不过,战争结束后,那条可恨的法国狗就会被我折磨到生不如死——是的,届时他不得不原原本本地交代他的罪行。我会把他的老娘从精神病院里拎出来,当着他的面,把她的皮活剥下来!”
茱莉亚的话没有什么逻辑。凭什么法国佬的一个电话就能让她替他定罪呢?但现在她确实也不需要逻辑。主人拥有对家犬生杀予夺的权利,更没有和家里的狗耐心讲道理的义务。
俄国人只不痛不痒地用英语答道:“尊敬的女士,请问您打算怎么验收?拍照、录像还是组织切片……另外,您可以决定让他晕死的时间。需要我提前通知他吗?”
茱莉亚突然醒悟了。「大公」不关心威尔吉利奥家族,不关心伯纳德、克里斯蒂安,如今不关心她——以后也不会关心任何人。他的的确确就是一把人形的枪。
“怎么方便怎么来。”茱莉亚觉得很无趣,厌恶地向他挥了挥手。她多少了解一些无差别杀手的行业规则——他们是需要斥巨资保养的枪,枪口指向谁,只有付钱的雇主说了算。虽说她脑子灵光,言行举止却不像她圆滑狡诈的伯纳德叔叔一样优雅从容:“好了,俄国佬,现在你可以走了。”
德米特里一声不吭地站在原地。他伸手取下墨镜,浅金色的眼睛毫无情绪地望着茱莉亚。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向这个没礼貌的雇主声明自己的道德。
“女士,我是在心平气和地和您谈生意。您必须给我应有的尊重。”
莫非职业杀手是某种很高贵的职业?他话音未落,茱莉亚就露出了一种心怀不满的冷笑。她不喜欢胸无点墨的俄罗斯杀手德米特里,他徒然长了一副好看的皮囊,听经典歌剧时却跟听摇篮曲时睡得一样熟。在她的认知里,只有那些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大傻瓜在什么都学不会时才会选择去做那一行。卖命是他们的天职,否则活该饿死。
她一向懒得推心置腹地揣摩下等公民的心思——现在她以为她已经一无所有了,其实她还能享用可口的番茄意大利面、睡在柔软的床上无所事事地读书、让家族成员替她端来想吃的甜食呢。她不识人间疾苦,压根不明白真正的“穷途末路”是怎样一种滋味。她不知道,有些人必须付出别人难以想象的代价,才能换来另外一些人与生俱来的权利。
俄国人的视线让她识趣地闭了嘴……即便那双少女似的杏眼有着温暖的金色虹膜,深邃的双眼皮,上面还生着漂亮的长睫毛——但此刻它们又的确冷得像冰棱。俄罗斯少年德米特里的眉头正紧紧蹙着,他一贯不爱弄虚作假,厌恶之色溢于言表。
茱莉亚突然很想往那张脸上来一拳——对准俄式的高鼻梁、不置可否的金黄色杏眼、薄薄的嘴唇以及立体精致的脸庞。是宝贵的理智让她及时收手——眼下她面对的可不是一个易于拿捏的18岁美少年,而是一位作战经验超过8年的行业翘楚。茱莉亚再怎么擅长拳击,把式在「大公」面前也实在是微不足道。
德米特里掏出手机,看到了茱莉亚转给他的钱款。他没有去数究竟有几个零,只沉默了几分钟,就举起他的仿造勃朗宁,向着那泼妇的脑袋开了一枪——一击毙命。余震让她的身子还没来得及多摇晃,便向后安详地倾倒在了座椅中。
他不是出于憎恶才对茱莉亚开枪的,是因为伯纳德的雇佣期下个月才结束。即便雇主已经没命了,但当初他们的协议内容有一条:「大公」必须不择手段地保护伯纳德和他的私有财产。“私有财产”中包括那个会唱歌的法国音乐剧演员,但绝不包括茱莉亚。
不过,他收了钱,就一定会忠实地完成雇主的任务,下个月伯纳德·威尔吉利奥的雇佣期限就到了,那个时候他将按照契约,向克里斯蒂安·萨列里开五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