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织心不禁干笑两声,好巧,他与她也曾年少相识。
顾云舟好不容易松了手。
此地不宜久留,谢织心当即福了福身,三步并两步地逃似的回了屋里。
强烈的日光之下,谢织心一袭白裙,恍若清风流转,顾云舟眸光讳莫如深,如同染上了一层厚重的寒霜。
他的心里突然生出了点怪异。
并非只是因为察觉到旁人对谢织心的觊觎,更在于谢织心自己。
她望向陆淮的眼神全然不似面对陌生人的好奇或是窘迫,亦无倾盖如故之喜悦坦然,硬要形容,便是“伤我如今,留你不住”之遗憾无措。
即便她在竭尽全力地掩饰,哪怕那种状态只维持了短短一瞬,在这明亮的天光之下,顾云舟也很难不注意。
李墨在一旁闲了半天,倏忽笑了笑:“陆大人识得世子妃?”
他平日里吃喝玩乐样样精通,跟人精似的,方才一眼就瞧出陆淮和谢织心之间不大对劲,现在问这话,纯属看热闹不嫌事大。
陆淮扯了扯唇角:“陆家在京时,与谢家比邻而居,谢家女儿,我自然是见过的。”
李墨笑道:“也对,我听说陆将军对谢家二小姐情根深种,非她不娶,怎么我瞧,你对着谢家大小姐,也一往情深似的。”
他这话纯纯找打。
顾云舟眉头一蹙:“你找死?”
李墨悻悻地看了他一眼,登时闭上了嘴装哑巴。
陆淮忙拱手道:“世子恕罪,下官并无觊觎世子妃之意。”
“适才只因长久不见大小姐……世子妃,一时晃了神,方有些失仪,还望世子殿下恕罪。”
陆淮那时方一回京,便往谢家递了拜帖,可谢家的回信唯有这么一句,谢二小姐沾染风寒、卧病养身、不宜见客,他亲自跑去谢家拜见,又被谢家大夫人三两句打发了出来。
念及未来结亲之故,陆淮亦不愿硬闯,未免令谢织心难堪,只三天两头地命人送了滋养身子的补药过去,盼望她早日安康,得以相见。这一拖,大半个月也就过去了。
真相未明之前,陆淮自不能轻举妄动,他今日来时,父亲陆远曾叮嘱过他,敬王府与陆家一同效忠二皇子,面上风平浪静,可这一团和气的背后,乃是陆家多年来向敬王府俯首称臣以换得的太平安宁。
虽说近些年来,世家势大,有权者堪比皇亲,可陆家经过江南一役,死的死,伤的伤,族中男丁所剩无几,如今回京,兵权收归谁手仍未可知,若要陆家东山再起,必得绕树三匝,寻枝可依。
顾云舟这个人疑心甚重,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陆淮听命而来,不过是想借年少相识的那点少得近乎可怜的情谊,以表陆家满门之忠心罢了。
顾云舟冷淡的目光往他处一定,少顷,扶了扶他手臂:“李墨胡搅蛮缠,你不必受他影响。”
陆淮点点头,来时的笑意却再露不出半分。
……
谢织心这边刚一回房,穗儿和春禾就抱着熨烫好的几件衣裙进了门。
“世子妃,您没事吧?”穗儿见她坐在妆台前边捂着胸口,低着头呼呼喘气,以为她胸闷的毛病又犯了,忙把衣裙往搭衣架上一方,行至她身旁。
好在看其脸色,红润细腻有光泽,并不似病痛难忍。
谢织心颇为郁闷:“身上没事,心里有事。”
她一抬眼,见春禾还在收拾衣裳,春禾这丫头打小就跟着关婆婆在王府里伺候,心细又会说话,谢织心这些日子倒和她熟稔不少,寝屋里的诸多琐碎交给她来倒也放心。
可这小丫头就一个毛病,嘴巴太大,若是让她听到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恨不得明日就得满城风雨。虽然谢织心一直没抓着证据,但她十分合理地怀疑,当初谣传顾云舟“不行”一事,不说春禾是罪魁祸首,也得是八九不离十。
陆淮关系到谢织心替嫁的真相,事关重大,她断然不敢留春禾在此,想起顾云舟书房里的一碟点心,吩咐道:“那碟牛乳糕和桂花酒酿还在世子书房里,世子要宴请宾客,想来也不用了,你端下去分给子竹苑几个丫头吧。”
春禾想了想:“世子妃,那些点心怕是轮不到奴婢们了。”
谢织心:“?”
春禾解释道:“奴婢和穗儿姐姐来时,瞧见李家公子在书房那处,牛乳糕已经进了李家公子的嘴。哦对,他还夸世子妃手艺好,不比上回世子丢出去的差。”
谢织心滞了滞,要说这李墨也是一朵绝世大奇葩,这种刀尖上跳舞的事他也干得出来,她甚至能想象到,顾云舟以堪比包公的黑脸冷冷吐出一字:“滚!”
原来不止敬王府这一大家子没一个正常人,就连顾云舟身边的人,根本是各有各的不正常。
谢织心扶额苦笑:“你去小厨房里吩咐声,让厨娘再备两碟,就当我赏给下面的丫头们。”
春禾面上一喜:“谢世子妃赏,奴婢这就去厨房。”
到底是穗儿心细些,瞧得出谢织心脸色上的不对劲:“世子妃可是遇上什么事了?世子不给批银子?”
要是单纯的不给批银子就好了。
谢织心伏在妆台处闷闷道:“你可知敬王府今日来了贵客?”
穗儿道:“奴婢听说了,却还未得见,刚刚在廊下遇见春禾,方听她说了一嘴,好似是个将军。”
谢织心的心混沌一片:“他是陆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