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舟才一张唇,一点珍珠宝石般的光芒闪动一刹,沿着她微微开合的杏眼滑落腮边。
那是一滴沾染了月色银尘的眼泪。
她圆睁着泛红的眼睛,明亮的眼瞳中闪烁着哀怨的泪光,与她精致温和的眉眼相互映衬,如夜风绘成的画作,惹人怜爱。
顾云舟滞了滞,冷硬的目光停顿片刻。因烈酒而隐匿、酝酿在体内的燥热与冲动促使着他喉间滚过丝丝缕缕的闷热。
“我还什么都没说,你哭什么?”
“世子说得还不够吗?”谢织心也不知自己哪来的这诸多底气,忍泪质问道,“世子问这话,不就是在怀疑妾身和陆大人的关系?”
人心里或多或少都藏着秘密,可她想不明白,受困其中的是她,遭人非议、受尽怀疑的为何还是她?
这么许久过去了,顾云舟的信任仍然这般轻描淡写,说收眨眼就收了回去。
可笑,可悲。
他的目光逼视而来,激起谢织心身上的阵阵凉意,可她仍然不卑不亢地与之对望。她当初已然打定主意和过去、和陆淮道别,就从未想过要背叛顾云舟。就算自己心存算计与利用,若要日后长久,她亦不会轻易再回头。
“妾身已经嫁给世子了,便算是敬王府的人。世子大可放心,妾身不屑做背信弃义之人,更何况,这桩婚事,乃是圣上钦定,妾还想多活两年,怎会冒欺君之险?”
顾云舟冷冷地凝视,脚步缓缓逼近,谢织心躲避不及,只能亦步亦趋地后退,一直退到了紧闭的纱窗前,纤薄的脊背虚贴在紫檀木的窗格之间。
“我发现,你现在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顾云舟一抬手,符亭领着众人退散。
他的手臂虚倚在树影依稀的白色墙面上,晦暗的目光上下流连,蒙上一层夜色的尘。
谢织心整个人都被困在了他与方正的窗格之间,他的呼吸绵延着浅淡的酒气,灼热地扫荡在她的耳垂边缘。
“我问一句,你十句就顶上来了。”
他的手指泛起温热,勾起谢织心鬓边的几缕发丝。言语中些微不耐,眸中止不住的暗色翻涌。
陆淮那点心思,压根就不值得他分心在乎。可有一点,谢织心说得很合他心意,哪怕情意靠不住,还有逃不过的命数。
倘若谢家人想要活命,谢织心这辈子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她不能,也不敢。
顾云舟骨节分明的手自她鬓边流连至她粉白的腮边,骤然一顿,捏住她两侧柔软的脸颊,迫使她直视他直白的目光。
“世子又想要如何?难道要像上次一样,再行逼问妾身?若是如此,妾身还是那句话,妾身没做过的事就是没做过,世子就是现在掐死我,我也不认。”
她一双乌黑的柳眉微微蹙起,眸中泪光星星点点地颤动,粉嫩的唇有一小半掩藏在她纯白的贝齿之下,一脸的倔强,好像被逼急的炸毛兔子,虽然害怕得心尖发抖,却随时随地都准备好了要反咬一口。
她这副模样,比之平时,更为可爱。
顾云舟的鼻尖在她耳边蹭动少顷,细腻的肌肤上弥漫着浅淡的脂粉香气,仿佛安静的芙蓉花初绽,安抚着人躁动不安的心。
彼时,若说他没有问罪的意思,自然是假的,可此时此刻,他更愿意相信,这一切,归根结底,都是陆淮一厢情愿。
生平头一次,顾云舟不再受深重疑心的驱使,只是淡淡地勾起唇角,幽深的眸光停留在谢织心轻启的唇间。
滚烫的酒意混合着血气翻涌过他四肢百骸,手上的力气不自觉就大了起来,给谢织心圆圆的脸颊捏成了个半扁的白馒头。
谢织心心里边还怒火难平,钳制在脸上的手指力气一重,肤上酸痛愈发明显,话说出来也嘟嘟囔囔听不清楚。
“世子……你轻点……”
她嘴巴一扁,抬眸正对上顾云舟暗沉中稍显混沌的眼眸。
他身上的酒气一经发散,比起之前炽烈浓郁不少。她那会子的注意力多在陆淮身上,倒未发觉,顾云舟的杯盏酒满几何。
结合他今晚的种种古怪行径,谢织心不由得问道:“世子,你醉了吗?”
顾云舟只是盯着她不说话,手指反复揉捏着她脸颊上粉嫩细腻的皮肤。
虽说被人当面团子捏来捏去的感觉不太好,可顾云舟确确实实没再关心她与陆淮一事,反而把目光停留在这无关紧要之处。
谢织心默默在心里舒了口气,估摸着是酒劲上来了,也记不清自己之前道过何事了。
罢了,明日他若问起,再想法子便是,不过话又说回来,她虽寄人篱下,总不能回回吃气。
难得顾云舟酒醉不清醒,此处又只有他二人,不如……
谢织心大着胆子,掰开他的手,清了清嗓子道:“世子还认得我吧?”
顾云舟愣了下,他不过是酒醉得有些头晕不愿说话,怎么就成了万事不明白的愚钝之人了?
他冷冷瞥了对方一眼,懒得搭理。
此等反应正中谢织心下怀,威风凛凛的世子爷终于算是落到她手里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