叹了口气,李青辞慢吞吞地往回走,中间歇了一会儿,到家时天色刚擦黑。
甫一进门,他就看见了站在门边的刘正兴。
李青辞没有理会,径直往自己的院子走。
身后,刘正兴道:“少爷,你可让我好找,哪都寻遍了就是找不见人影,我这一整日都担惊受怕,唯恐你出了意外。”
李青辞不言不语,脚步不停。
刘正兴追上来,伸手去拽李青辞,高喊道:“少爷,你听见了吗!”
李青辞侧身避开,停下来看向刘正兴。
刘正兴对上他视线,下意识收回手。
又来了,又是这种眼神。
刘正兴往后退了两步,每次对上李青辞这种眼神,他都感觉浑身不自在,心里直发毛。
这种压低眉眼、阴沉沉盯着人看的眼神。
李青辞看着他问:“还有事?”
“没有没有。”刘正兴连连摆手,笑得有些勉强,“少爷您回房歇息吧。”
李青辞嗯了一声,继续往前走。
等他走远后,刘正兴又开始唾弃自己,他活了四十多年,如今竟然怕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
这都快八年了,老爷一直把李青辞扔在乡下,虽然每年都会送来银子,可老爷对李青辞十分冷淡,他的事连一句也未曾问过。
不过,话又说回来,李青辞毕竟是老爷的嫡长子,到底是血浓于水的父子,李青辞若真出了意外,说不好他要吃挂落。
因此,这些年他也不敢过分克扣银钱,从来不曾对李青辞打过一下、骂过一句,更没让李青辞受过冻、挨过饿。
刘正兴自觉没有苛待李青辞,即使有朝一日,李青辞能重回京城,去朝老爷告状,他也有说头。
就推说乡下好东西少,给少爷添置的物件都是托人从别处运来、花了大价钱的,而且少爷体弱多病,经常寻医问药,大把银子如流水般地花出去。
刘正兴定了定心神,快步朝自己房里走去,外头热死了,幸好他今天多买了两块冰。
此时,院中刮起一阵微风,拂在人身上不见凉爽。
李青辞一进屋,连喝了两杯凉水才止住渴。
他坐在椅子上,慢慢适应焦躁的热意。
这时,屋外传来了脚步声。
秦翠英端着托盘走到门口,喊道:“少爷,我来给你送饭。”
“进来。”李青辞应声。
秦翠英推开半掩着的门,端着饭进去,走到外间的桌前停下。
托盘上放着两个杂面馒头,一碟子炒洋芋,里头夹杂着零星肉沫,一碗煮过头的青菜汤,看上去清汤寡水的。
李青辞朝托盘看去,秦翠英不由得绷紧身体,心虚地低下头。
肉原本没有这么少,今日刘管家往厨房送了二两肉,但是炒出来后,刘管家自己就挑走了一大半,剩下的肉本就不多。
她家里过得紧巴,三个孙子日日吵着要吃肉,她心疼孩子吃不好,只得做出这种事来。
虽然她在李家干了半年厨子,这种事也做过不少次,可是每次她都提心吊胆,唯恐被李青辞发觉。
但好在次次有惊无险。
这次也不例外。
李青辞并未说什么,拿起馒头,揪下一块送进嘴里。
秦翠英居高临下看着李青辞,越看心里越不是滋味,十五六岁的半大小子,看上去小小一团,十分文弱,脸上都没挂多少肉。
秦翠英不由得可怜李青辞,可是一想到家中几个孙子,这点可怜就迅速被压下。
她站在原地犹豫片刻,忍下不舍,咬牙从布袋里掏出一个菜团子递给李青辞,她可是在菜里面放了好一大坨猪油呢!
李青辞看向她,没接菜团子,询问道:“这个你自己留着吧,不过,你待会儿能烙几张饼子吗?”
他想明天带到山上吃,今天中午就一张饼子,没等他下山就开始饿了。
“哎,好好,我这就去烙饼子。”秦翠英稍作纠结,将菜团子重新放回身上的布袋里。
秦翠英走后,李青辞慢条斯理地吃饭,没怎么夹菜,他咽下最后一口馒头,起身喝了杯水。
今天的菜又炒咸了,汤还是一如既往的难喝。
李青辞走进里间,点上灯,坐在桌前看书。
时间缓缓流淌,李青辞拿着书看得入神,一时都忽略了炎热的天气。
秦翠英端着烙好的饼子走到门口,见里间亮着灯,就知道李青辞在看书,便没言语,放下饼子,轻手轻脚地将碗筷收拾好,悄声离开了。
夜半。
李青辞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热得他后背全是汗。
直到天蒙蒙亮,他洗了把脸,装上饼子和书,朝着山上去。
去山上这段路,真得很折磨人,路上又晒又热,还走得人腿酸,可是没办法,他从小就怕热,今年又热得出奇,在屋里根本就待不住。
途中,太阳出来了。
李青辞拐到水塘边,摘了两个大荷叶顶在脑袋上。
等走到水潭时,荷叶已经被晒蔫了。
碧玉似的潭水清清凉凉,除去人一身的疲惫和暑热。
李青辞找了一块树荫多的地方,躺下补眠,他偶尔翻身时,浸在水中的双脚会带起一些水花。
潭底。
玄鳞抬头瞪着自己上方晃晃悠悠的人脚,心下恼怒。
岂有此理,竟然让他泡凡人的洗脚水!
而且,泡就泡吧,还不老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