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走吧。”孟回有气无力道,想了想又补充,“哈,我现在说让你走可能有点霸道,这房子虽然只写了我一个人的名,但确实是咱俩共有的。不过我心情有点不好,暂时不太想看见你,你迁就了我这么多年,这次也先让让我,好不好?”
“但我也是讲道理的,等哪天我心情好起来,看看把房子卖掉,到时候分给你——”
“不要卖。”何许终于开口了,“孟孟,不要卖,房子是你的,这个家是你的。”
“何老师这么大方呀。”孟回小声地又笑了一下。
听到孟回猝不及防谈起这个,何许心痛万分,简直要肝肠寸断了——他跟孟回是什么关系,他们哪里有过一次谈论这种钱财归属的问题,他们比家人还要亲密无间啊。
见何许脸色这样,孟回心头涌上一阵难言的烦躁,是他自己选择的,现在摆出这副脸面是在给谁看呢。
“孟孟,我一直想找机会跟你好好聊一聊。”
“现在机会来了,聊吧。”孟回马上回道。
“你......你现在病了,我想......”何许嗫嚅起来。
“感冒发烧而已,又没把我脑子烧坏。”孟回忍不住冷言冷语,“你想说什么,现在一件件说吧,反正我没力气,不能动不能跑,你说什么我都听着,好不好?”
何许仍旧扭捏。
“何许,这么好的机会,你说啊!”孟回语调骤然拔高,“说你的苦衷啊!为什么不要我了!解释啊!操!”
“操——!”孟回用尽全力,又骂了一声。
他想,他们是真的完了。
何许能说什么呢,原因全都摆在台面上,孟回自认聪慧,太清楚太明白太理解,之所以歇斯底里,是因为他理解但无法接受,他明白何许之于自己意味着什么,所以他不能接受,再善解人意也不能接受。
何许不可置信地看着对方,孟回从来没有一次对他说过脏话——并不是说孟回是个有素质的,孟回在组里呆得时间长了,恶习确实不少——但他从不会对自己说。
“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何许。”孟回冷冰冰开口,“别这么委屈,我不欠你,是你欠我的。”
“是,孟孟,是我欠你的。”何许眼里有泪了,“我欠你太多了。”
孟回也深情地注视回去:“我不打算原谅你,但我理解你。何许,既然下定了决心,以后不要再联系了,我一时半会还不能习惯,你继续出现的话,我会难过。”
何许看着孟回虚弱的模样,心中万分心疼:“可我......你得有人照顾......至少现在......”
孟回心平气和:“没事的,我不是残废,我自己可以照顾自己。”刚说完,他又开始咳,一声急似一声,咳得整个人都蜷了起来。
何许下意识去拍他后背给他顺气,又想把他扶起来喝口水,孟回甩开他的手:“起开。”
何许像没听见一样,一定要搀他,孟回大喊一声:“滚啊!我说你滚啊!”
何许又愣住了。
孟回:“你怎么打算的?你到底想干嘛?你是想说以后我还是可以对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吗?在你的家庭之外你还愿意分出精力来兼顾我吗?你觉得我离了你活不下去了太可怜了是吗?
“你现在还活在梦里?咱俩什么关系啊?咱俩不是普通朋友,是爱人,是他妈的七年的爱人!我不知道你那个好脾气的师妹——不对,你的未婚妻——是怎么想的,但我没有那么大度,我觉得离了那种关系我没办法跟你做朋友,你要跟我分手那我只好当你死了,没有和平分手这一说,所以你要么别管你苦命的爸妈,别管你师妹,什么都别管,老老实实回到我身边,要么你就彻底给我滚,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我们就当从没认识过,这就是我的打算,你听明白了吗?”
孟回抓住何许无处安放的手,又问了一遍:“你听明白了吗?”
何许站起来:“我听明白了,对不起,孟孟。”
孟回觉得自己已经筋疲力尽。
“何许,车你留着,接送叔叔阿姨方便,我用不上。”孟回知道何许一直把车停在地库,大概做足了准备想要净身出户,可他不需要。
为了防止何许别别扭扭不愿接受,他继续道:“开走吧,不是为了你,是为了叔叔阿姨,你别跟我让来让去,你知道我最烦这个,我累了......听话,你走吧。”
何许应了一声:“嗯。”
“孟孟......再见。”何许真的走了。
孟回一动不动躺到了天亮。
曾以为离别会很漫长,现在看来不过如此。他一点点从脑海中抠掉了何许,再回想,只剩下对方那无力辩白的窝囊,孟回反复回味何许窝囊的表情,终于产生了一丝厌倦。
他亲自将七年的爱人请下了神坛,他想,大概何许与他的感情并不是铁板一块,大概自己并不值得何许放弃一切,这很好,孟回很满足于这个认知,一方面这会让他这段感情的逝去不至于那么痛苦,另一方面,孟回很深情地想,何许并非是自己的附庸,他有权利选择自己的生活。
他们两个是平等的个体,谁也不必要为了谁舍弃一切,这么想着,孟回思维逐渐发散,他终于认识到爱情并不是全部,爱情不很重要,如果说一定有什么比爱情更加重要,那么,他现在认为,大概是自由。
对,自由才是最重要的。从今以后,他要轻视爱情,不再为了爱情哭天抢地,他有手有脚有技术,他可以自由地活得很好。
于是,在铺天盖地的灼热和痛楚中,在他27岁的这一天,孟回终于把所有的委屈都放下,也终于看开了。
他觉得自己重生了。
精神上获得了重生,身体尚且怜弱。此后数日,他持续躺在床上,靠着潦草的外卖维生。凭借意志力对抗过长久的孤独,在他惊觉自己四肢快要退化之时,他奇迹般地好了起来。
窝在沙发中,手边恒久地摆放着一瓶酒,各个软件翻来覆去刷,他惊讶于自己精神世界的贫瘠。
打开某音,一边小口喝酒,一边漫无目的地滑动,小小的屏幕中,流窜的光影和人像渐渐不再清晰,就在他眼花缭乱恹恹欲睡之际,眼前忽然划过一抹亮色。
他略微提起精神,手指往下一划,返回了那个直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