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住了口。
「一条鱼而已,呼……我腻了。」亨特端详手中的雪茄,这是从北部运来的,产量很少所以一根就能被炒至天价。
这个牌子的雪茄内里装填的烟叶至少有五六种,茄衣的制作工艺非常好,再加上其高档的包装设计,每次出售都能被富人抢购一空,上流社会几乎人手一根。但如果真拿到手里了,会发现它的口感其实也就一般。
无味,无趣。
就像那条鱼一样。
真没意思。
他随手将雪茄塞到烟灰缸里。
「一条无聊的鱼已经勾不起斯提姆兰德半点兴趣,这是一群连市长都希望由探险家来担任的疯子。」他说,「但它的歌声还有那么点用处。」
他躬身进入水箱旁边的小门,往里走是一个锅炉房,炉膛里的炭火还在燃烧,经过锅炉的能量转换,往一旁衔接的水箱输送热能。
人鱼遍体鳞伤,被铁链锁住而动弹不得,前不久牠还被拖出水用鞭子抽打,地上的水渍掺杂了他蓝色的血迹。
强大的海之霸主,目前身体状况是肉眼可见的虚弱,若不是脖子上的腮还在缓慢地开合,牠在水中静止的姿态像是进入了永恒的沉睡。
鱼尾上的鱼鳞少了一大半,还有些鱼鳞快要贴不住鱼尾,已然摇摇欲坠。
看见美丽的东西被摧残,亨特竟然有一种精神上的舒坦。果不其然,他的身体里流淌着和祖先们一样的血液。
他们是宝物猎人。
而猎人这个字眼从来不是善良的。
他脚踢水箱,唤道:「喂,臭鱼。」
人鱼不予理会。
「啧。」他对它的态度嗤之以鼻,「你如果向我俯首称臣,我还会对你好一点。你们人鱼——噢不,你们这个东西沾上『人』这个词都让我觉得恶心。」
话是这么说,他却真的感到一阵头晕脑胀,细碎的记忆片段在他的脑海中不停飘过,一旦他定神想看清时,那些片段就会即刻消散。为此他几乎夜不能寐,一旦闭眼又是断断续续、不成逻辑的碎片场景。
他拜访过专业的心理医生,后者认为他产生了闪回现象,具体原因不得而知,目前科学领域对此还没有更深入的研究,人们只能对此现象暂时命名为闪回。
亨特家族没有精神病史,他也不认为记忆错乱这件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他大约记得,他会出现这个症状是从捕捉到人鱼时开始的。
「是你干的,是不是?」
水箱的玻璃很厚实,他几拳下去非但不能影响到人鱼,还会让他手疼难耐。
他当时是怎么捉到人鱼的来着?是在哪片海域?他开了几艘船,带了多少个手下?
见鬼,这一段记忆仿佛缺失了一般,他根本想不起来了。
但凡他意图回想,他就会头痛欲裂,恨不得把脑子直接掏出来,斩断他神经的连接。
头疼让他的脾气变得阴晴不定,对付人鱼的手段也更加粗暴。
「该死!」他不断爆粗,大步冲出锅炉房将办公桌上的文件挥落一地。他握拳在桌上砸了好几下后用手肘撑着桌子,双手抱头,手上的青筋暴起。
他试图冷静自己。
恍惚间,他的眼前闪过唐的身影。
那个矮小的女人,站直了身高还不到他的下巴,甚至没有别的女探险者强壮,这么弱小的一个生命,她真的有资格获得探险者的称谓吗?
又有一个身影浮现,正背对着他。
那是一个不高大的男人,臂膀却很结实,戴着圆圆的金丝眼镜,对世间万物抱有不同寻常的好奇心。
男人缓缓转身,露出了一张和唐很像的脸。
这个男人,好像也是叫唐……
待他想要深究,人影顷刻间消散。
他感觉自己变得更暴躁了。
「约翰!」
躲在角落不敢说话的约翰立马站出来:「我在的,老板!」
「去把人鱼吊离水面,然后再把那根有倒刺的鞭子给我拿过来。」
「老板,再打那人鱼可就……」
亨特解开袖子上的纽扣,将其撸到手肘处,似笑非笑地说:「可以,那你替它挨打。」
那他还是乖乖把鞭子拿来吧。
人鱼双手被绑起来,吊在半空中。亨特在离它半米远的地方试着挥动鞭子,稍微热一下身。
听见鞭子挥动的声音,人鱼转动眼珠,微微抬头。
亨特捕捉到牠细微的动作,说:「怕了?」
人鱼亮出嘴里的獠牙,但它的有气无力让獠牙变得毫无威胁感。
「我喜欢你临死前的挣扎。」
亨特热身完毕,他嘴角上扬至疯狂的幅度,鞭子一下又一下准确地落在人鱼身上。
「这是不听话的下场。」
东区热闹非凡,唯有故事讲完的民居里鸦雀无声。桌上的蜡烛燃尽,室内顿时漆黑一片。
卡捷琳娜沉默半响,她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还能遇到这样的事。
「雅罗斯拉夫女士……」她深深地叹息。
「请叫我塔季扬娜吧。」塔季扬娜借着黑暗抹去眼角即将掉落的泪珠,起身寻来新一根蜡烛,乌黑的室内重新被照亮。
「奥罗拉知道这些吗?」
「是的。她说她曾经认识一位朋友,能够自如穿梭不同世界。」
「朋友?什么样的朋友?」
「对不起,关于这点我没有多问。」
卡捷琳娜认为自己很迫切地需要和奥罗拉来一次掏心掏肺的谈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