腿脚被吓得发麻,连枝心有余悸得望向那道远去的背影,余光中瞧见青草地上反射的荧光。
她偏了偏头,伸手去触,指尖却骤然染上一抹腥红……
另一方营帐内。
太医正在为萧执聿上药,沿着右肩处往后,延伸上一整片后背,一条狰狞的刀伤贯穿。
足见伤势之重。
可是萧执聿从密林里出现以后,一直一声不吭,倒让人误以为他并没有受什么严重的伤。
太医为他上药时,一直紧皱着眉头,出于医者仁心,即便对方是高高在上的首辅,也忍不住叮咛了一句,“大人,您受这样严重的伤势怎么能不及时处理。刀口如此锋利,再深一点,怕是伤及前胸心脉!”
萧执聿不知道有没有听见,他垂头,眸光不知落在何处,对于太医的话全然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
看着萧执聿如此魂不守舍的样子,太医觉得自己一腔关心像是对牛弹琴一般,唠叨到最后,也只能一边上药,一边不住叹气。
宋先禾在一旁站着,频频回首,他紧皱着眉头,看着轻尘端出去的一盆盆血水,后背都升起了一股凉气。
他一介文人,平日里就连被书角划伤了手,都忍不住嚷嚷。
萧执聿这样的伤势,该是如何撑到现在。
宋先禾不用想,就知道,定然是今夜萧执聿那小娘子去凑了圣上亲审贺乘舟一案的热闹,被这小子瞧见了。
所以伤势也不管了!
宋先禾摇了摇头,急得一拳捶在了自己左掌心上。真是个疯子,连自己命都不顾了!
眼见太医已经包扎好伤势,宋先禾仔细听了一番医嘱后,送他离开。
转身,连忙坐在了萧执聿身侧。
“你说你,明知道她与那贺乘舟郎有情妾有意,是你硬拆人姻缘,你现在在较什么劲?”
宋先禾忍不住拿出一副长辈的姿态教育道。
他实在不明白,萧执聿的执念究竟从何而来。
不就是一个女子吗?
分明已经得到了,也明明就知道苏绾缡喜欢那小子,有什么可生气的?
为此竟然能够做出仅仅就为了将苏绾缡从现场带走,而不顾自己伤情的事!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他拖欠得如此之久,不怕没命吗?!
想起方才见着在萧执聿怀里煞白着一张脸的苏绾缡,再看到萧执聿那张沉黑落满冰霜的脸,宋先禾就知道,这人定然是没忍住将人给吓着了。
眼下,萧执聿坐在塌边,营帐内的烛火照射在他冷峻的侧脸上,漆黑双眸隐匿在一片阴影之中,辨不清情绪。他不发一言,眸光不知落在何处,神思也半刻没有回旋。
烛火消融,光影跳跃着将他围拢,萧执聿周身陷入阴翳,良久,紧绷的下颌微动,他扯了扯僵硬的唇角,眸间滑过一道狠色“他早该死了。”
“呲”的一声,烛芯爆开,宋先禾眼皮一跳,被那烛火晃得眼疼。
他看着萧执聿,一时忘了呼吸。
半晌,宋先禾咽了咽唾沫,开口找回自己声音时整个喉腔都在发颤。
他安抚萧执聿,企图唤回他一点理智,“你别忘了,她嫁给你是为了谁,他若死了,你就栓不住她了。”
宋先禾这话说得不错。
他没有忘记,他是如何用卑劣手段引她入局,他是如何逼迫她嫁他为妻,他又是如何伪装良善蓄意引诱!
萧执聿胸腔间堵着一口气,像是一拳锤在了棉花上一般无力。
后背上的伤口贯穿,远不及心尖上的鲜血淋漓。
他做了那么多,都还是比不上贺乘舟那个废物!
他只要出现,苏绾缡的眼里心里,就只能看得到他!
沉黑漆眸笼上一层层浓雾,苏绾缡方才的模样再次清晰浮现在他眼前。
他看见她素眉冷眸为了旁人染上湿红,看见她瓷白双颊滚上泪珠,看见她下唇洇血,紧扣掌心的指尖被绷得青白!
她在他面前何曾有过这般模样,她待他何曾有过半分真心!她对待他永远客气疏离,就算再明媚,再如何展颜欢笑,都不是因他而起!
嫉妒犹如潮水漫过他的胸膛,逼出他肺部所有呼吸。血液一股脑涌上头部,叫他理智全无!
他转头看向台上那个人,充血的眼眶浮上杀意,红血丝一圈圈蔓延,他牙间忍不住发痒,思考着应该将他怎样凌迟!
所有占据苏绾缡心间位置的人,所有牵动她情绪的人,都该死!
所以,他忍不住,忍不住释放自己浑身的戾气,忍不住将她扯过叫她只能看到自己。
如他所愿,她终于短暂地忘记了贺乘舟,噙泪双眸里只倒映着自己的模样。
这样就够了,他告诫自己,这样就够了……
他不能贪心。
可见她惨白着一张脸望着自己,心里突然升起另一道声音……让她看见原本的自己吧,让她发现自己本来的模样吧。
反正无论她是惧怕,还是厌恶,你都不会放手。
让她只能看见你一个人,让她以后眼里心里,都只有你一个人……
让她只属于你一个人……
无论她喜不喜欢,就这样,生生纠缠,至死方休……
“萧执聿!”
宋先禾眼看他双眸愈加猩红,忍不住大喝了一声!
他猛地站起身来,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之人。
疯子!真是个疯子!
难不成,他还要再做出那强取豪夺之事,将苏绾缡关着,做他的金丝雀,不许她见任何人,日日夜夜只能与他贴面相对!?
萧执聿抬头看他,那双如深渊一般幽黑的眼睛并未因为宋先禾的呵斥而有半分神智清明之相。
那眼神,好像直直透过宋先禾的眼睛落到了他的心里,猜透宋先禾全部的心思。分明无甚变化的眼神,却好像升起了点点笑意,似在讽他,有何不可?
宋先禾摇了摇头,忍不住后退了两步,他重重吸了一口气,觉得不能再跟这个疯子说话。
一定是伤口发炎,烧着了脑子!
他得再去找章太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