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养心殿。
年迈的帝王,躺在床上,手指紧紧扯住身旁床幔,目眦欲裂。
“陆明慎,朕是你的父皇!”
陆明慎面无表情,垂手站立于他床前,低头俯视着他这位高高在上的父皇。
不知何时起,他早已白发苍苍,眼角多出了些许褶皱。这是他第二次直视他。
父皇,原来你也会老。
你当年那样对我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会有这一天?
“明慎,是父皇。”皇帝依旧扯着床幔,声音却有气无力。他低下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他想,这是他的报应。
长姐,他错了。当年,如果不是因为他的一己私欲,长姐就不会死。
他眼前一片模糊,长姐手持长剑,挡在他身前的画面依旧历历在目。
他就是嫉妒,嫉妒驸马。明明长姐只是他一个人的长姐,他为什么要夺走长姐。他都是皇帝了,为什么还不能称心如意。
他无法接受长姐爱上旁人,更无法接受长姐与他生下一个孩子。
所以,他想毒死驸马,却意外毒死了长姐。
那夜,驸马提着剑,闯入他的寝宫质问他。
“为什么要杀元黛?”
他不语,驸马挥剑朝他刺来,他没躲,那剑也没有刺进他的喉咙。
驸马扔了剑,跪在地上泣不成声:“陛下,您要杀就杀臣,为什么要害死元黛?”
他双眼猩红,望向自己的姐夫,一字一顿:“驸马,朕要杀的人,本来就是你。”
听了他的话,驸马一愣,仰天大笑:“你知道,元黛生前留下了什么话吗?”
他抬眼看着驸马。
“元黛说,她只有你这一个弟弟。她求我,不要恨你,不要为她报仇。她还说,让我带着孩子走,走到一个你找不到的地方。”
“可是,我做不到。就算你是皇上,我也做不到。”
“陆元昭!”驸马不知何时捡起了那把被他丢下的剑,架在脖子上,咬牙切齿。
“你该下地狱的,元黛她不恨你,可我恨!我情愿死的人真是我。”
“我不杀你,是元黛的意思。”
“今日我死在这里,是我的意思。陆元昭,你会有报应的!”
驸马自刎于皇帝面前,温热的血溅了他一脸,他被吓破了胆。一个劲往后缩,嘴上喃喃:
“长姐、姐夫,我错了……”
可清醒过来后,他又恨起来。他是皇帝,他是天子,这天下都是他的,他怎会有报应?
所以,他下令灭了沈氏全族。
却又对长姐留下的女儿,千宠万爱。
他想,长姐是他一个人的长姐,长姐会永远站在他这边,就算是驸马,也比不过他在长姐心里的地位。
要不然,为什么长姐死前还念着他。
那些年,他昂首挺胸,仿佛赢了驸马,就赢了天下。
可是,长姐死了,他要这天下又有何用?
他什么都不想要,他只想要长姐,他想要长姐活生生站在他面前,再唤他一声“元昭”。
如今,他的报应来了。
“明慎……”
“玉玺就在抽屉里,你想要皇位,尽管拿去。”
皇帝浑浊的双眼落下一滴泪,他心里酸酸胀胀的。
“朕只求你一件事,只此一件……”
陆明慎看着他,没有出声。
皇帝一边流泪一边说:
“朕死后,你把长公主……还有驸马,都葬入帝陵。”
“这是朕欠长姐、姐夫的……”
他这皇位本来就是长姐给他夺来的,没了长姐,他要这皇位又有何用?
他会下去,亲自和长姐、姐夫还有晚儿赔罪。
陆明慎不解看着他。
父皇,你也会后悔吗?父皇,你不要帝位了吗?
“明慎,是朕错了……”
皇帝瞪大双眼,任由眼泪落下,抓着床幔的那只手缓缓滑落。
恍惚间,他似乎看到年轻的长姐,笑盈盈朝他伸出手。
她说,元昭,我们回家。
这么多年了,这是他第一次再见长姐。她原谅他了吗?他也抬起手,微笑着闭上了眼。
好,我们回家。
陆明慎后退几步,跪在他的床前,额头贴在冰凉的地上,一滴无声的泪从眼角滑落。
冷心冷肺的父皇,竟也有钟爱之人。
只是那人身份禁忌,父皇从不敢将对她的爱意宣之于口。
他和父皇一样,胆小、懦弱,所以……
都会永失所爱。
他磕了三个头,站起来,迈着沉重的步子向外走去。
“皇帝,驾崩——”
“福公公,这是父皇留下的遗诏。”他伸手递给福安。
福安神情悲戚,宣读遗诏: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承蒙长公主庇佑,继位二十又一年,疾今不复起,盖天命也,皇四子陆明慎,性情温良,刚正英明,可承大业……”
太子冲到福安面前,一把夺过他手中的遗诏。
“陆明慎,本宫是太子,父皇怎会让你继位?分明、分明是你偷走了本宫的皇位——”
陆明慎未看他这位大哥一眼,他只是微微抬手,宫人便把他大哥给架了下去。
他看向福安:“朕,后日登基。”
“是。”
他继续看福安:“后日,封后大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