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子落地。在铺天盖地的炮铳声,礼乐声,欢笑声,还有如潮水般扑鼻而来的香气里,一只修长的手拨开轿帘,静静停在他身前。
谢陵吗?贺兰臻把手搭了上去。
不,绝不是谢陵,养尊处优的世子手上是不可能有茧子的;也不是谢听阑,谢听阑的手心炙热,只会紧紧攥着他,绝不会这么规矩地扶着。
是谁?
男人手心微凉,稳稳扶着贺兰臻,引着他走出花轿,靴底踩在鲜红的地毯,无数鲜艳的花瓣自空中飘落在身上。
蜜浪般的花香中掺杂着对方身上清浅的松烟木香,透过盖头下的缝隙,贺兰臻瞧见玄底金边礼袍掠过猩红的地毯,金线绣的龙目在盖头下泛着冷光。
一,二,三,四。
贺兰臻数着爪子暗惊,四爪为蟒,是齐王!
齐王牵着他踏过一个个石阶,越过一道道朱墙,这段路比谢听阑牵他走的那段更加漫长,久到贺兰臻的手心都沁出薄汗,才走到了终点。
他被交到一个人手里,那人在接手时短暂地迟疑了一瞬,才不情不愿地牵起他的手,是谢陵无疑了。
谢陵纤长的手指僵硬地捏着贺兰臻的三根手指,像是有人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逼他牵的。
贺兰臻不动声色地收回手,谢陵却像是被激怒了一般,冰凉的手指蛇一般缠了过来。
贺兰臻大人不记小人过,手指虚虚搭着他,谢陵却赌气地扣紧了他的手,贺兰臻不跟他一般见识。
谢陵就这般僵硬地拉着贺兰臻跨过火盆,迈入礼堂。
外边忽然传来内侍尖细的声音:“太子到——”。
众人纷纷跪下行礼,谢陵连忙拉着呆愣的贺兰臻跪下。
只听太子清越朗润的声线肃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齐王世子谢陵……”
太子代表皇帝前来,奉旨带来大把赏赐。谢陵连忙拉着贺兰臻谢主隆恩。
太子温言道:“侄儿姗姗来迟,还望王叔莫怪……”
贺兰臻静静听着太子与齐王父子的寒暄,心里却想这个太子的声音好生熟悉,就是死活想不起来。
少顷,众宾皆已落座。司仪宣布吉时已到。
“一拜天地!”
谢陵拽着贺兰臻朝天跪下,草草给老天爷磕了个头,又连忙拽着贺兰臻转身。
“二拜高堂!”
谢陵恭恭敬敬地给齐王磕了个响头,齐王扶起他们,赏了他俩两个大红包。
“夫妻对拜!”
二人相对而立,却是各自都犹豫了一下,才不情不愿地弯了腰。
“送入洞房!”
一入婚房谢陵就一点儿都不装了,赶走司仪,喝了杯茶就出去了就抛下贺兰臻摔门而去。
待他走后,贺兰臻连忙扔了盖头,迫不及待地抓起桌子上的点心吃起来。他从昨晚开始就没有吃一口东西,又受了整晚的折磨,早饿得头昏眼花。
他吃饱喝足就开始犯困,不一会儿就眼皮打架,合衣倒在床上瞬间入睡。
谢陵夜里回房就见桌上的点心被吃得干干净净,一块都没给他留!贺兰臻躺在床上睡得可香了!
他气呼呼地凑过去,破天荒地认真打量起贺兰臻,只见贺兰臻浓密的眉毛被修薄了,贴着眉骨利落地划入鬓角,让他想到龙泉剑上那一抹纤薄的锋刃,利得仿佛能割伤人。
贺兰氏祖上是异族,归化后与汉人通婚不断,传到这代就只有在贺兰臻脸上还能看出那点祖宗血脉,他的睫毛极其浓密,连下睫毛都十分明显。
这样闭着眼睛的时候倒有几分可爱,谢陵鬼使神差地想。
嗯,就一点点!
继续往下,鼻梁拔地而起,鼻尖微翘,而丫鬟给他涂的口脂被吃得模糊一片,还有不少糊在丰润的唇边。
谢陵心想他若不是个坤泽倒也能迷倒一大片少女了,那种小丫头片子就喜欢贺兰臻这种板着脸装腔作势的小子!
可惜却是个卖身求荣的,一想到那日被设计他就来气,哼!装什么清高!
又想到他在外边被宾客灌酒,贺兰臻一个人在这里呼呼大睡,连口吃的都不给他留!就更来气了。
睡什么睡?给我起来!
贺兰臻在梦里突然感觉一阵窒息,睁眼就见到谢陵这厮正捏着他的鼻子,那张漂亮的脸大大地怼在他眼前,近得能看清对方的毛孔。
好大的酒气!贺兰臻用力推开他:“你干什么!”
“干什么?你说我干什么?作为世子妃,你不来伺候夫君却一个人在这里睡大觉,还有没有规矩!”
贺兰臻见这作精又开始了,只好耐着性子道:“殿下要我做什么?”
谢陵蹙眉:“你该说,妾身知罪!妾身这就伺候殿下洗漱。”
“这不是丫鬟做的吗?”
“要是丫鬟不在呢?身为人妻就要伺候夫君生活起居,没人教过你三从四德吗?!”
贺兰臻干脆道:“没有。”有我也不会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