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司少棠满心忐忑,只盼着年予竹千万别察觉这封信竟迟了一日才到她手中。
她站在一旁,小心地打量着年予竹的表情。
见她不时眉头蹙起,不时眸子黯然,似乎沉侵在卓正心的书信中,才稍作安心。
司少棠微微侧头好奇道:“大师姐,卓师姐她说了些什么?今日一早起来我就发现她房门大敞,不见人影。推门一看才发现她留了封给您的书信,忙派人通知到您。”
话音刚落,年予竹扔下手中书信,手撑在桌边,看上去很是吃力。司少棠看着年予竹的肩头开始轻轻颤抖,一丝丝细小的抽泣声被她捕捉到。
这样的深情让司少棠有些疑惑,但还是忍不住安慰道:“大师姐,卓师姐她吉人自有天相,或许是在渡仙门外门久久不能进入内门,有些呆厌烦了换个地方散散心呢。”
年予竹将头侧过,将袖口轻轻拂过脸颊,抽泣声却仍然不止:“卓正心不是这样的人,她不可能不顾云裳的死活,只有渡仙门外门的引路幽兰才能吊着云裳的命。”
司少棠见她这么伤心的样子,终还是心有不忍,上前轻轻拍着她的后背道:“或许是卓师姐找到救下云裳性命的方法了呢,带她求医问药去了也说不定。”
年予竹摇了摇头,拿起桌上的书信和《药理探原》走了出去。
看着她单薄的背影,放心不下的司少棠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想着给她送出此处再说。
却没想到年予竹却朝着引路幽兰深处走去。
约莫半个时辰,她才停下脚步。
司少棠看着眼前被引路幽兰包围的小亭子,有些不知所以。
难不成卓正心没有离开,这几日夜里睡在这里?
心中正疑惑间,年予竹开口了。
年予竹放下手中的《药理探原》,指尖落下一颗小火苗,几个呼吸间便消失殆尽。
“这本书太过邪性,不适合我辈修习,我劝过她很多次,没想到她会留给我。”
“五年前初来渡仙门时,我只与卓正心相熟,她…她其实是逃命来的渡仙门。如今离开,恐怕云裳已命不久矣,我就怕卓正心会想不开随她而去。”
“其实卓正心的悟性和天赋并不差,全都是命运使然,让人身不由己。”
司少棠听得云里雾里,但见她愿意开口还是问道:“大师姐,这是怎么回事?”
年予竹坐在台阶处叹了口气,看着远处花海轻声道来。
司少棠这才知道,原来这卓正心以前是药王谷内的一名丫鬟。药王名满天下,有着十几位小妾,而卓正心则是其中一名小妾的丫鬟。
药王谷终年云雾缭绕,外人只道是仙家福地,却不知那氤氲雾气下掩盖着多少腌臜事。
卓正心十六岁入药王府,被分来伺候这位最不得宠的十九姨娘云裳。
云裳曾是一小型修仙门派的少主,年少时也是名桀骜不驯的主。被家里人卖入了谷里第一日,就想逃跑。
卓正心起初伺候云裳时,每日都如履薄冰。那女子总是睁着一双清凌凌的眼睛,时而痴笑时而落泪,稍不留神就要往门外冲。她不得不时刻绷紧神经,连夜里都睡不安稳,生怕一个疏忽让她逃了出去。
可日子久了,卓正心发现云裳眼中的光彩渐渐黯淡下去。开始整日整日地坐在窗前发呆,连最喜欢的杏花落在肩头也不去拂。有时卓正心端来饭菜,会看见她无意识地用筷子在碗里划着圈,米粒撒了满桌也不自知。
直到某个雨夜,她听见厢房里传来压抑的啜泣声。推门进去时,看见云裳蜷缩在床角,单薄的身子在纱衣下瑟瑟发抖。
药王大婚那日,府里张灯结彩。看着喜娘给云裳戴上沉重的凤冠。金线绣的嫁衣压得她直不起腰,盖头下传来细微的呜咽。
众宾客觥筹交错,锣鼓喧天时,卓正心不知道抽了哪门子的疯,在云裳的苦苦请求下,竟在大婚当日的夜里,卷了药王的一本十分重视的书,带着云裳逃了。
卓正心喘着粗气,心想,这下算是彻底得罪了药王,日后怕是只能隐姓埋名,浪迹天涯了。
可命运偏偏比她想的更荒唐。
三日后,云裳突然呕出一口黑血,昏死在她怀里。卓正心这才惊觉,她的脉象早已紊乱不堪,根本不是惊吓过度,而是……毒入肺腑!
她颤抖着翻开那本《万毒真经》,终于在某一页找到了答案。
“牵机引,慢性剧毒,无色无味,中毒者三月内必经脉寸断而亡。”
而云裳的家族,早在将她送给药王府的那一日,就给她种下了这无解之毒。
卓正心带着云裳逃出千里之外,最终隐姓埋名入了渡仙门外门,可云裳却因为中毒命不久矣。
任凭她翻烂了那本书,也仅仅只把云裳的命吊了六年。
若是有人知道,一个药王谷出来的小丫鬟,能把中了牵机引身入肺腑的人,三个月的寿命延长至六年,怕是要惊掉下巴。
听完年予竹的叙述,司少棠心中大为震撼,久久不能回神。
原来那书《药理探原》并非是什么药理基础知识,而是药王谷内的秘书《万毒真经》。
司少棠五指握拳,恨不得现在立刻回去青露灵圃,把那本书背熟后快速销毁,免得多生是非。
只是她忽觉肩头一沉,年予竹似乎因为有些伤心过度,竟靠在她肩膀睡了过去。
司少棠轻轻扶着年予竹的头靠在柱子上,正待起身离开此处时,却闻到丝姚英身上熟悉的麝香味。
知道本该禁足的姚英在附近后,司少棠把手撑在熟睡的年予竹腰边。
看着她的脸近在咫尺,肌肤如新雪般莹白。长睫低垂,还挂着未干的泪珠,像晨露悬在花瓣边缘,将落未落。唇间一抹淡绯色的脂粉,像是被碾碎的樱桃。
思考片刻,她缓缓低头,气息交融间,轻轻地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