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狐一眼便认出那是父亲的遗物,千年后再见,药杵上四象神兽的刻纹已模糊难辨,也不再能与其灵脉共鸣,可他真真切切地记得,这就是儿时父亲为他砍下一段老榆木,雕刻的药杵。
“你这武器,我倒眼熟得很。”怀狐笑道,伸出手,“不过,你腰上有剑,却不用吗?”
百里立刻明白他的意思,取下腰间的殊音剑,爱惜地擦了擦,扔给怀狐。
怀狐将拿着封垣的右手背到身后,转而左手持着殊音,率先出招。长袍旋动,刹那间两人位置调转,软剑向后盲刺而去,却忽然滞住。
回头一看,那剑竟牢牢缠在药杵上。随着百里将四象杵转动收回,剑身这才回落手中。
“这把剑倒是和你很有缘呢。”怀狐端详着手里的殊音剑,他能感应到那个与自己血脉相通的剑主,在剑中留下的脉息,于是有意将自己的净化法术注入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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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镜正在北宸的帮助下,在一支白玉短笛上雕刻着桂花,陡然感到殊音剑的异动,皱紧眉头,停下了手中的刻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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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百里与怀狐默契地交手了几个回合,他知道那人有意在让他,每每他以为露出破绽将要落败时,怀狐都恰到好处地收剑自守。
周围原本那些揶揄他的士兵,全都像哑火的炮仗,安静地看着他们二人的切磋。
“再快些。”怀狐贴近他身侧小声提醒道。
“多谢王妃。”
“你是殿下带来的人,帮你也是在帮殿下立威。待会儿这把剑的主人出现时,你再谢我也不迟。”
百里的手猛地一颤,四象杵被打落在地,目光被钉住一般,流露出惊讶。
陆翊钧此时已有七分醉意,刚才看见怀狐和百里你来我往,又不时窃声交流,心里那坛子醋已经沸腾得冲破了盖子。将嘴唇咬得发红,手指用力一勾,挑断了琴弦。
断掉的琴音引得众人目光聚来,怀狐连忙将殊音剑还回,细步走来,坐身挽住陆翊钧的手臂,头靠在那人肩上,示意陈子数将桌下一大袋碎银分给将士们。
看大家都热闹地排队领着银子,这才低声嗔怪道:“瞧你。”
陆翊钧的鼻尖微红,吸着鼻子。那人纤长白皙的手指顺着他双眼上挑的幅度,轻刮过他的眼眶,似乎想抚平他眼底的委屈。
“谁允许你和别的男人亲近了?”陆翊钧眼神迷蒙,话里带着浓浓的醉意,浑身散着酒气。
在怀狐眼里,那人真像个孩童在撒赖一般,知道他不高兴,柔声哄道:“我扶你回去休息吧,今天晚上随殿下处置,如何?”
真是只会蛊惑人的狐狸,陆翊钧脸红了,用手指刮刮他的鼻尖,低头吻在那人唇边。
恰时陈子数大剌剌地回头,想恭贺亲王王妃今晚得了将士之心,就看到这缱绻厮磨的一幕。僵硬地转过头来,见百里嘴角扬起正笑他,连连用手指着快步过去。
一只胳膊勾上百里的脖子,一拳轻捶在那人胸前铠甲上:“你这家伙,也不知怎就那么得王妃器重。方才王爷在席上,脸都青了。”
“我哪知道。”百里使劲掰下他的胳膊,两个人有说有笑地打闹着……
没人知道,这将会是他们最后一个安宁的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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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近五更,百里依然未睡,和守夜的哨兵打了招呼,一个人往营帐外的静僻处去。
此地已临近塞北,扎营处在一处平坦的高地,向远眺去,大漠草木萧疏,天高月白,视野极为开阔。
看着远天西斜的明月,缕缕清风拂过面颊,又牵引着他的思绪回到去山坳里打猎的那天。雾气萦绕的温泉里,那双如封冻之河的眼睛,回眸一望。
刹那间,惊心动魄,或许他一生都会记得,那种灵魂犹如被穿破的悸动。
“谁?”敏锐地谛听到背后似有窸窸窣窣的异声,百里回过头。
怀狐穿着松垮的长袍,长发披散,手持一面铜镜,身后拖着几条蓬茸的狐尾,站在距他不过五六尺远的地方。
这是百里第一次见到他的妖相,虽然早便觉察这位王妃不是凡人,还是不免有些畏怯。
“王妃。”依然镇定地拜道。
“我不是王妃,我猜你也知道,”怀狐走近,长长的狐尾拖过地面,语气依旧温和,看来并没有伤害他的意思,“我是被压在挽君山下的九尾狐妖,元神离体,跟随殿下离开北地。”
“你可以叫我怀狐,我是怀羲的儿子,也算是明镜的哥哥。”
听到“明镜”二字,百里心中一个激灵:“您已经知道……”
“殿下和我说他在大理寺,看到你身旁那人眉心有月痕时,我就已经知道了。”
“所以您这几日都与我待在一起,是为了等他来。”
“是啊,”怀狐瞥着百里身上的剑,神色略显落寞,“可惜我的弟弟不是为了我而来,他连剑都给了你,那剑里有他的月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