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宁突然开了口,打断了裴兰顿不着边际的遐思,把他从香艳的发情幻想中一脚踢回了现实。
说话时,曼宁并没有看他,揣着衣兜往塔壁上一靠,淡淡望着远处灯火通明的建筑群,连一点余光都没落在他身上。
“那一下单手内扣,坦白讲,给我的印象很深刻,速度、角度、力度,哪一项都挑不出错来。之后的整节课,我再也没看到谁做出和你一样漂亮的动作,但是……”曼宁话锋一转,“缴枪从来都不是一个动作,而是一套策略。从策略层面,你的每一步都是错的。”
一盆冷水迎头浇下。
裴兰顿咬牙翻了个白眼,满心的雀跃一瞬消散,连裆里那玩意儿都跟着蔫了。
就知道。
曼宁怎么可能破天荒地夸他呢?
肯来个先扬后抑,而不是一抑到底,已经很赏他脸了。
-
“当时,文森特离你差不多有三个身位远。”曼宁继续说道,“我教过你们,一个身位以上,正面缴枪的成功率就低到已经不再是最优解了,而你不光坚持正面硬冲,冲上去之前,甚至还看了一眼枪口——你还找得出比这更暴露意图的动作吗?”
说到这里,曼宁轻笑了一声。
“如果我是他,你根本不会有近袭的机会。在你暴露意图的刹那,我就会在你的眉心、喉管、左胸,开出整整齐齐的三个洞。”
“但你不是他。”
裴兰顿的火气“噌”地窜了上来。
他土匪劫道,抱臂往曼宁正前方的栏杆上一靠,刁横地挡住了曼宁远眺的视线。
“你是你,他是他,没有什么‘如果你是他’。你说过,每一个敌人都是单独的个体,以偏概全是大忌。事实证明,我的缴枪策略在他身上奏效了,就代表我对敌人的判断是正确的。”
曼宁哑然失笑:“看不出来么?文森特在让你。”
-
这句话好比一发榴弹炮打穿了油料库。
裴兰顿耳畔轰然一声炸响,一下子想起了文森特的那丝窃笑,恼羞成怒道:“他让我?文森特,让我?他那种稀烂的水平能拿什么来让我?教官,你为什么就是看不到我,就是不肯承认我比他优秀一大截?”
“你并不优秀。”
曼宁望着他,眼神依旧平静——那种淡漠无波、令裴兰顿厌烦的平静。
“你确实学得比其他人快,动作也更还原,可是你鲁莽又冒进,一心只追求炫技的快感,这么久了,连单兵格斗的基本原则都记不住。”
“我当然记得住。”裴兰顿一字一顿,狠狠地说。
“背一遍。”
“没有规则、没有回合、不注重观赏性、不讲公平、不冒多余的风险,保全自身,同时以最快的速度结束战斗。”
“那你做到了么?”曼宁反问。
他目光如炬,盯得裴兰顿一阵心虚。
“回答我,缴枪之后的正确处理步骤是什么?”曼宁朗声追问。
裴兰顿一时慌得不行,几次张嘴都没能发出声音,良久,他才低声说:“后撤,拉开距离。如果己方没有可用武器,就执行一遍标准上膛操作,排除空膛和卡弹,再持枪反击。如果己方持有可用武器,就……”
“所以你是怎么做的?”曼宁打断了他。
裴兰顿哑口无言。
下午他自创了一个肉搏流派:把夺来的枪丢在一旁,空拳上阵。但凡那是一把真枪,炸膛走火,或是被人趁机捡了漏,他连一片完整的脑壳都未必保得住。
-
曼宁叹了口气。
很轻。
落在裴兰顿耳朵里,却像山间滚石那样沉。
“裴兰顿,你不在意自己的安危,也不在意别人的安危,你只在意一件事:炫技。每节课,你都在毫无必要地炫技。或许连你自己都没有察觉,你对他人的关注有一种不正常的渴望,致使你的心思完全不在格斗训练上——比起击败对手,你更在乎周遭的目光。”
裴兰顿沉默了,没有再回呛一个字,不反驳,也不自辩,就那样靠在栏杆上望着曼宁,许久,才低头苦笑了一下。
他的心思,曼宁全都看出来了。
却也没看出来。
曼宁,你根本不知道我在渴望谁的关注。当你这样地看着我,愿意分我一点点边角的、碎屑渣子般的关注,其他人的目光,我统统可以不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