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宫里出来之后,两人先回了京都燕王府,明明是坐在马车里,两人却无端的感觉出死寂来。
容澈掀开帘子扫了一眼,指尖无意识的摩挲着帘上的流苏,帘外行人三三两两,不复早年间的繁华,容澈觉得有些冷,又重新赖回了沈兮怀里。
“怎么了?看出什么来了?”沈兮漫不经心的把玩着容澈的头发,粗糙的掌沿似有似无的划过容澈的脸颊。
“刚过去的是朝臣住宅区,来往的人都死气沉沉的,许是都知道朝堂上要变天了。”容澈往后一撤,一掌拍开沈兮作乱的手:“再玩,你今儿晚上就去睡房梁。”
沈兮从善如流的撒开容澈的头发,微凉的指尖从容澈的脖子滑向他的衣领,眼看着就要顺着领口下去了,才说出一句:“那房梁上会有我的小暗卫等着我吗?”
容澈翻了个白眼:“如果你的手在进屋以前钻进我衣裳里,那整个燕王府都不会有你的小暗卫。”
他可太清楚沈兮了,往日喜欢贴着他的时候是纯稀罕,这会在马车上,手还净往些不该伸的地方伸,明摆着是入了春。
“好吧。”沈兮极其惋惜的抽出了自己的手,“那亲一个~”
容澈看着沈兮不要脸的凑上来吻他的唇角,最后顺应本心的勾上了沈兮的脖子。
回到燕王府后,容澈便撇下了沈兮,到后面的马车里去接了瑾王世女,她倒是不怎么怕生,但也离不开大人,被容澈抱回府后便小心翼翼的问她爹爹在哪。
容澈不知道怎么回答,瑾王君肯定是活不了的,但他也不愿意骗她说瑾王君还会回来。
沈缙云又半死不活,他瞧沈珏的意思,不像是在乎这个孙女的样子,她大概只在乎王家会不会把她培养成夺她皇位的傀儡。
一旦陈王两家倒台,这孩子就会是个烫手山芋,估计只有他们这对不会有自己孩子的妻夫才会接手。
于是容澈干脆告诉了她真相——当然是简化了的。
小女孩生在皇家,这个岁数已经有了些对死的认识,听完了容澈的话就咬着嘴唇开始伤心,许是怕容澈不喜,她甚至忍着没哭出声来。
容澈手足无措,只好把她跟茸茸放在了一起,想着两个年岁相仿的孩子在一起比他瞎说要好些,因为他也不会哄孩子,他只会哄装孩子的沈兮。
慌忙退出房门的容澈抚了抚胸口,像是刚从什么龙潭虎穴逃离,于是沈兮坏心眼的凑过去:“当当!”
果不其然看见了被吓到的容澈和他腰间折射出光亮的匕首:“你有病啊沈昭兮?”
“有啊,”沈兮将人圈在怀里:“我得了一种离开我家夫郎就浑身瘙痒难耐的病。”
容澈的怒气彻底消散,松开匕首后嗔怪的戳了戳沈兮沈兮的锁骨处:“我可没说过不许你跟着。”
沈兮蹭了蹭容澈的脸,牵着他回了寝殿,窗前的桂花树叶子翠的发黑,沈兮睨了一眼,便略过去了。
京都燕王府寝殿并不如燕州老本营住的舒坦,但好在奢侈,两个人青天白日的窝在一起,像是冬日里的熊和它抱回洞里的储备粮。
“咱们什么时候去禁军营和暗卫部?”容澈抓着沈兮放出来的长毛白尾巴问了一句。
沈兮拿尾巴晃来晃去的逗他玩:“明日再说,今日我还等着要看辛夷与陈笠的关系呢。”
“辛夷……她明日便要斩首了?”容澈蹙眉沉思。
“嗯,”沈兮点点头,“辛夷与魏九野同日问斩。所以陈笠如果想要与辛夷告别,就只有今日了,我猜是夜半时分。”
容澈往沈兮怀里缩了缩:“怎么看?提前去牢里等着?”
“也行,我其实还是挺好奇瑾王君为什么来这么一手的,结合沈清露和我的情报,他这是拿命把沈白榆和王家全拉下了水。”沈兮捻着容澈的耳朵,把它揉到通红才撒手。
容澈见怪不怪的自己摸了摸耳朵:“拉下沈白榆情有可原,但是他为什么要把王家拉下水?平日里只有说王家姊妹和睦的,哪有过什么矛盾?”
沈兮:“是啊,我也好奇这个。”
容澈起身,回头看了看沈兮似笑非笑的表情,表现出了十足的不信:一个白眼。
“别翻我呀,我是真不知道为什么。”沈兮捉住起身的容澈,又将他摁进怀里。
“那就是笑我了。”容澈拉起脸来装作气鼓鼓的模样盯着沈兮。
“噗……哈哈哈哈哈”沈兮被容澈装出来的可爱样子逗笑了,她一笑,容澈也有点破功,但还是努力绷着脸装作生气:
“快说,你到底在笑什么?”
沈兮笑够了,又像大猫一样把容澈圈在怀里□□:“我是笑王家造出来的假名声,家财万贯的人家怎么可能姊妹和睦,母辈有所偏则女辈有所怨,而且王家有那么多孩子,最丰厚的却独有一份,谁会那么无私的放弃争抢?”
世家希望孩子能有野心在朝堂上有一席之地,那她们的野心就不可能在回家之后突然消失,内部肯定也存在资源掠夺,甚至王家可能会从小培养她们竞争掠夺的意识。
钟鸣鼎食的人家,往往是从内里烂起来才能倒。
这也是沈珏想要看到的,世家大族的内部恶性竞争。
“你的意思是瑾王君被苛待,所以拼死也要拉王家入死局?”容澈皱眉,说完了又觉得不对。
“今日寻空过去问问就是,问不出来还有我呢,为妻保准让你在明日之前清楚此事。”沈兮揉了揉容澈的眉心,温声说道。
容澈点点头表示信任,他侧目看见了些什么东西,便拽着沈兮去了一处偏院——
里面种满了沈兮本人喜欢的梨花杏花,这些树还在容澈神力的温养下一直开着花。
“你说过你是四月初二的生辰,所以我们想着,给你过一个独属我们的生辰。”容澈笑道。
沈兮看着明显耗费心力的盆景摆设与菜品,不由得笑出声来:“我说怎么躲我这么久,明明说好了什么也不瞒着我——你可要仔细受罚哦。”
容澈推她一把,但什么也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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霞起天际,明月未生,沈兮与容澈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一处荒凉但守卫严密的偏远宫殿里。
身穿一身华服的瑾王君风轻云淡的盘坐在草做的垫子上,看似在打坐修行。
房梁上的沈兮轻弹指尖,金光便浮在墙壁上,如水面波动一般覆盖了整间屋子。
容澈轻车熟路的翻身跳下房梁,极轻巧的落在了地上。
瑾王君抬了抬眼皮,并未对此作出任何评价。
沈兮耷拉下两条腿,依在房梁上问:“你看起来很不意外啊。”
“意料之内也好,意料之外也罢,我不过一个将死之人,何必知道那么多。”瑾王君语气淡淡,又把眼闭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