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直到六月,沈珏都在尽心尽力的培养沈兮,沈兮也很配合的做出一副终于扭过脑回路的样子,进步神速。
此乃母慈女孝也。
但沈珏越看沈兮越满意,最后把心思打在了容澈身上——容澈四年无所出,沈兮又不愿意再娶,沈珏一开始是念着容澈小产伤身,沈缙云又还好,这才纵容沈兮独宠容澈。
但是沈兮现在被她作为接班人培养,沈珏自然看容澈不顺眼,打眼看过去全是刺:出身太低、身子不好、善忌忮,从未给沈兮纳侍、命还短。
于是沈珏在朝堂上借着给臣子赐婚的事,提了一句沈兮:“朕记得,燕王府好像只有一个正君。”
金銮殿内沉香缭绕,有几缕缠上沈珏花白的发丝,她的指尖轻巧的敲在凤案上:“朕瞧着吴家的公子不错,正巧燕王君这几年身子也不好,惹得燕王府子嗣稀薄,不如就赐给你做侧君吧。”
满朝文武一言不发,就个把月前燕王设宴的时候,有一个嘲笑燕王君无嗣的,被燕王当场打死,其家人也渐渐在朝堂人间销声匿迹。
陛下还要给燕王纳侧君……燕王都拿下暗卫部跟陛下玩起过家家了,她还没感觉吗?
沈兮深呼吸两次,才堪堪压下杀意:“儿臣多谢母皇挂念,不过儿臣王君的身子也没几日了,儿臣实在不想在最后的日子违背誓言。”
沈珏的指尖微滞,这才记起绝影曾告诉她燕王君近几月不喜动,暗卫的身子就是这样,跟鸟类一样,临到死期时才会毫无征兆的萎靡下去,最后油尽灯枯。
看着沈兮极力压低的头,沈珏不由得有些心虚:“那便算了吧。”
沈兮浑浑噩噩的听完整堂早朝,在许嬷嬷扶着沈珏离开后才忍不住爆出杀意来,所有没来得及离开的大臣都被沈兮的杀意如蟒蛇一般缠住了脊柱,直到沈兮阴沉着脸甩袖离开,她们才重新接手了自己肢体的控制权。
裴寂忍不住叹了口气:陛下,危矣。
想当年她还劝过沈兮不要轻举妄动,现在不该轻举妄动的人反倒是轮到陛下了。
次日天明,沈珏日夜操劳,听闻蓟州世家容家暗中在后宫安插暗探,意欲左右圣意后怒极而崩的消息传遍天下。
随后便是许嬷嬷传的口谕:沈珏临死前传位燕王沈兮。
早年在沈珏身边侍奉的郑嬷嬷殉主,如今许嬷嬷说的话,倒也无人敢质疑。
沈珏暴毙,但国不可一日无君,于是沈兮延后了登基大典,先上朝议事。
朝中绝大部分墙头草都不敢质疑沈兮的登基,沈兮手下的官员则更是喜出望外,只有垂垂老矣的楚谏官,就是当年为难沈清露的那个谏官——质疑沈珏之死与郑嬷嬷殉主一事。
“微臣请问,陛下得此皇位,是否问心无愧?”楚谏官苍老的声音回荡在金銮殿,在前面站着的户部尚书卫胥忍不住赞叹楚谏官的勇气。
沈珏怎么死的,谁心里都有数,陛下平日里温和的紧,几次真正动手杀人,除了蔑视天威的前五皇媳,就是当她面语言中伤燕王君……现在是君后了。
沈兮姿势极其随意地坐在皇位上,听闻楚谏官的话,忍不住笑出声来,她微微躬身,盯着楚谏官的眼睛道:“楚谏官哪里的话,朕坐上皇位是先帝口谕,亦是民心所向,朕自然,问、心、无、愧。”
“楚谏官若是没别的可谏,朕就要听一听其他大臣的上奏了。”沈兮直起身子,盘起了一条玉串——江兰泽亲手刻的另一串,上刻“兰泽”“长庚”四字。
也蕴含着江兰泽真正的心之所向。
楚谏官微微睁大眼睛,但她一时说不出什么话来,吏部尚书便出列上奏:“蓟州容家居心叵测,微臣恳请陛下拔除其于宫内的探子,发兵围剿此等不臣之人。”
沈兮点点头:“先帝轰逝,亦是蓟州容家所起,朕若留着她们,就该称一句不孝了。准奏。”
随后她抬手指了骠骑大将军姜元香:“朕命你前往蓟州,调三千蓟州军,审讯押送这群乱臣贼子。”
姜元香领命而去。
接下来的政事便没什么意外的东西了,六皇女九皇女等人被沈兮削权,公塾一事也拿了上来商议,武将们的身份地位也被沈兮有意提拔。
沈缙云在听闻沈元蕴过继沈兮、沈兮继位皇位后生生气死过去,沈兮美其名曰孝感动天,追随先帝而去,先帝君后陈氏父族已亡,妻女已死,一条白绫吊死在了宫里,沈兮干脆把人和沈珏放在了一块。
礼部也加急筹办了沈珏的丧事,争取早日将沈珏沈缙云及太上君后下葬。
一场早朝下来,沈兮忙的头疼。
沈兮没有正式登基,容澈也没有正式封后,青黄交加的。
沈兮下朝批完重要折子后回到了燕王府,便问:“长庚先生还没回来呢?”
跟姜元香商议容家一事的容澈探出头来接了话:“是啊,他还在父侍陵墓那边,没回来呢。”
容澈喊江兰泽父侍喊的越发顺口了。
问就是沈兮教得好——虽然她真没教过。
提起白长庚,沈兮忍不住想起前日沈珏“被迫暴毙”的时候,当时白长庚想沈珏死的欲望比沈兮还要强烈。
崇政殿内,绝影等暗卫毫不作为,沈珏被手持利器的白长庚钉在原地,在她孤立无援的时候,就连许嬷嬷都呈出玉玺,跪在了沈兮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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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案前的沈珏看着许嬷嬷呈出玉玺,忍不住笑起来:“连你都背叛朕!”
白长庚面色冷淡,将手中匕首再近了一寸,沈珏被逼得无法动弹,只能拿一双阴冷的眼睛紧盯着白长庚与沈兮。
“老三!朕这么多年来待你不薄,你就是这样孝敬朕的?!”沈珏一双眼紧盯着沈兮的嘴,似乎想要听到些别的。
沈兮温润一笑:“您到底是把我当女儿还是当工具,您自己心里最清楚。”
沈珏瞳孔猛缩,咬牙再道:“朕是你母亲!”
白长庚挑眉:“先皇贵君当年也是陛下的夫郎啊,仆下当年怎么也没见陛下对他开恩呢?”
白长庚的阴森冻得沈兮一抖,她咽了咽唾沫,将舞台让给了白长庚。
沈珏濒临死亡,倒像是开了智一样,从白长庚的眼里看出了他对江兰泽的感情。
“那些事,竟是你二人设计好的!”沈珏瞪大了眼睛,她实在没想到,被自己亲手安插在江兰泽与沈兮身边的奴仆,竟本就是江兰泽的人。
沈珏被气得发抖:“朕当年居然还留了你一命……贱奴!贱侍!”
白长庚一言不发,只将手中尖锐匕首划破了沈珏的下巴。
肾上腺素的飙升让沈珏察觉不出疼痛,她只盯着白长庚一个劲的骂,骂枫岚,骂白长庚,骂江兰泽。
白长庚冷笑着看沈珏垂死挣扎,一刀一刀扎进不致命的地方:“沈珏,这是你欠他的,你这个废物,本就不该坐上皇位,如今将这个皇位还回来,也是天经地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