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脸的时候,卫鸿紧掐手心念了一遍清心诀。
即便脖子上缚着一圈红绸,仍掩藏不了正中的突起。魔修,还是男的。
卫鸿手指一弹,就将人拍到了树干上,惊得红线簌簌。灵均大材小用,从诛魔利器变成了一根会发光的棍,绕着红衣魔修肆意地转,丝毫不把他过于弱小的魔息放在眼里。
谢离因屏气,偷偷离脖子上的利刃远了些。白衣仙君模样清俊,可周身的气场实在让人不敢靠近。他身上唯一一抹颜色是掌中的一缕红,实在连艳也称不上,因为那根发绳淡得像轻飘飘一片桃花瓣,落在仙人手心。
睫毛掀动的刹那,星河黯淡,不及一双黑眸。
被那双眼睛锁定的危机感让谢离因汗毛一颤,他小心翼翼道:“那个......是我的。”
谢离因抬起手,朝他飞来的却是一串琉璃珠。而就在刚才,他已亲眼看过这串珠子的厉害。琉璃明珠在谢离因腕上收拢成合适的大小,就像一串透明的葡萄。
“可是夫君送我的见面礼?”他说。
“魔修。”卫鸿催动他明珠,金光浮现,红衣魔修腕上立刻便出现焦黑烙痕。
“若再敢说些痴言妄语,我便叫你魂飞魄散。”
红衣魔修道:“三百年前,夫君为了求仙问道与我别离。我在人间苦苦等了好多年,等到寿终才侥幸得入魔道,没曾想竟换来夫君的厌恶。若我不修魔道,我如何能等到夫君?”
红衣魔修捧泪:“夫君,你不认我了。”
眼前的魔修字字句句皆是真心,话里话外都将卫鸿说成负心人。卫鸿自三岁出生后的记忆都倒尽了,也没忆起身边曾经有过这么一个人物。
“我不记得你,而且你我并未结道侣契。”
“你说等你修成仙身,就会回来与我结契。于是与我约定在这姻缘树下。”红衣魔修抚着指根的红线,摇头道,“我也不知你为何会忘了我。情至深处,才能结姻缘线。难道我们指上的红线能作假么?”
红衣魔修绕着红线,一步步向他走来。指尖相碰的瞬间,卫鸿触电般缩回手,不小心将那截发绳掐成飞灰。他怀中撞进另一个躯体。“夫君,我好想你。”
卫鸿疑心这狡猾魔修身上带着毒,还下了惑人心神的咒法。若非如此,他鼻尖嗅到的甜香为何会让他动作迟缓,手中掐出的搜魂法诀也慢了半步。
“夫君,我终于等到你了。”
他忽然又想到,这魔修修为如此孱弱,恐怕搜魂术一过,神魂破碎,就会变成一具痴呆的空壳。怀中人全然信赖的模样让他犹豫半晌,法诀还是断了。
卫鸿道:“我不记得你的名字,也不知道你我如何相识。”
一寸肌肤滑过卫鸿的手臂,红衣魔修牵着他的手道:“我的家就在不远处,稍后我再与夫君细说吧。”
这一句话让卫鸿顿时警觉。
看吧,果然是害人的魔修,这就要把他骗到魔窟了。
然而他已经不自觉地跟着红衣魔修往前走了。如果那魔修欲行不轨,就当场拆穿他害人的伎俩,掏剑将他打灭。卫鸿对自己的修为很是自信。
红衣魔修拢着飞散的头发,扬起手腕淡金的珠串,晃了晃:“这个可以绑在头发上吗?”
琉璃明珠只要附在身上,就能发挥作用,也没有限制在特定部位。卫鸿瞧着他转头时擦过淡色唇间的两根凌乱发丝,心念一动,珠串划出亮金弧线,自动将他束的发缠好。从发髻中央垂下一颗尾珠,正好垂到颈上,打下两点七彩的光。
山间霞光将树镀成琥珀色,风一吹,红雨般的绳便齐齐飘向山脚。那里有金黄蜿蜒的田,还有几方错落的房屋。
姻缘树上的一根红线,对应着一对爱侣。不少修士在结契时,也会来到此处,将自己和道侣的名姓刻在金锁上。
旺盛的灵力滋养出凡间最大的姻缘树。对于灵力的来源,有人认为是来往的修士很多,渐渐让这块凡土沾上了修真的缘。但是很多年前,在修士结契蔚然成风之前,它就已经矗立在此。于是也有人猜测,这块福地与更高的仙界有某种联系。
凡间界,修真界,仙界。凡人修真,修士登仙。没有人不想成为那超然物外的仙,他们对仙界的崇拜,来源于自身的欲望。
在姻缘树最繁盛之时,没有任何一根枝条上能再多结一道红绳或者多挂一个金锁。如今红线寥落不少,大部分已经暗淡陈旧。在卫鸿与李沧澜一战后,枝条更是倒落大半,树上的红绳越来越少。
谢离因的手被甩开了。他回过身,这个从天上坠落的仙君正蹙眉看他,冷淡道:“魔修,别拉拉扯扯的。”
地上散落的红绳犹如一片暗红的毯。谢离因眼光落在上面,怔住。白衣仙君掠过他眼中的黯淡,似乎误会了些什么。衣袖被轻轻扯了一下,谢离因抬头,犹豫地将手放在他手里。他的手很快就被攥紧了。
“走吧。”
卫鸿走在前面,衣袖飘飘。
“我叫...谢离因。”
他们走到最远离人烟的一座屋子,抬头写的是怡然居。院子虽然很小,但也清净雅致。卫鸿跨过一串藤,被上面结成的纯白小花吸引。他先前在仙界遇见聂海楼的时候,也曾看过此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