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问话,如果发生在其他的男人身上,楚瑜或许会怀疑对方是在和她“调情”。
男与女之间,俏皮的,生动的,彼此心知肚明的暧昧互动。
从小到大,追她的人不在少数,对方一个眼神,甚至不用言语,她都能大致猜出来尚未被表达的心思,然后不显山露水的拒绝。
但对面是陈淮年,第一次见面隔窗那个冷淡的眼神,那种没有收敛的压迫感,让她很难对他改观。
她站在宿舍门口的香樟树下,回说:“礼物的小票还在我宿舍里,不喜欢的话您换其他的也可以。”
非常认真的语气。
“这样……”,驾驶座上的人在方向盘上轻轻点了几下,煞有介事的样子,“你把小票拍个照发我,我去看看。”
隐隐有些怪怪的,但有钱人的脾性谁说得清楚。
楚瑜“嗯”了一声,就看到车里光线隐晦处的驾驶人,伸手从中控台上翻出手机递了过来,“发微信上吧,我用这个比较多。骚扰短信太多了,很少看。”
像是在解释没有回她短信的缘由。
楚瑜不疑有他,扫了他的二维码页面又递还回去:“您通过一下就好。”
陈淮年开车走了。
走之前还是多说了她一句:“老这样您来您去的,我都被你叫老了。”
最随意的语气说着最怨念的话。
一天之内连办两件惹陈淮年不高兴的事情,这样的概率也是没谁了。
宿舍里的其他三个人也少有地站陈淮年。
柯无忧:“男人,最怕女人说的,就是‘不行’和‘老’。”
郑希希:“根据描述,你不是第一次侧面说他‘老’。”
明露另辟蹊径:“往好了想,你至少没说他‘不行’。”
楚瑜捏着手机,先还有些忧心忡忡,等洗了澡出来看到微信好友申请通过的消息,心态又升级了,他那么多朋友和事务,总不至于有空跟她计较这些吧!
她翻了自己的收据盒子,找出来对应的小票给陈淮年发了过去,又在微信上给自己的SA留了言:如果有客人报我的手机号码去换货,多出来的费用账单请直接发我。
账单迟迟未来,倒是公司的程植见到她总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偶有两次在电梯里碰到,他还问她,“毕业的事情忙得过来吗?”“真不考虑留在海城?”
楚瑜猜,大概是她碰到陈淮年的场合里,他好像都在,最新的一次她还被冠上“陈淮年的小朋友”的头衔,惹人遐想。
但是比起毕业,这些都是生活里无关痛痒的小插曲。
她怀着一种忙碌又茫然的心情,答辩,修改,资料归档……根本没有时间思考其他。班级群,学院群,年纪群,学校论坛,每天都有无数的消息、注意事项和八卦跳出来。
今天要确认年级通讯录信息。
明天同级的朋友要提早出发去欧洲求学。
后天请科目老师吃饭。
零零总总的事情,宿舍里的东西也整理好了逐批地往家里寄。
曾蔓苓和老楚一起拨了视频电话过来,问她学校里毕业典礼安排的时间,两人在那头一合计,语气里就多了几分不好意思:“爸爸妈妈只来一个人可以吗?”
楚瑜回:“当然可以,村荣誉第一。”
临近端午节,村里的龙舟群每天都在热火朝天地聊战术,聊训练计划,也聊隔壁村的消息。
楚瑜所在的村已经连续好几年未能在村级龙舟赛事中出头,只能眼睁睁看着隔壁村连续三年拔得头筹再代表区参加市级的比赛。村委会书记是楚瑜的大伯,已经在祭祖的时候郑重告慰先祖,立誓今年一定一雪前耻。
网上已经有消息灵通的租客调侃:赢了免房租,输了跪祠堂。
“那个……我听说你们海城有个庙,据说极灵验。你去过吗?”
云来寺,据说求事业和求姻缘都很灵,和海城大学隔着一个对角线的距离。
一在城北,一在城南。
楚瑜摇头:“我没有去过,太远了。伯伯是不是求先祖保佑还不够,还想加个双保险?市里这么多村比赛,佛祖听了多为难。”
曾经有人想约她一起去寺里走九百九十九级台阶再绑红绳的,说是白日里人多,怕佛祖太忙,可以凌晨时分爬上去,赶寺庙开门后的第一柱香火。
“虽然说心诚则灵,但佛祖上值收到的头柱香火,想必印象也会比其他的要深刻几分。”
现在想起来,后面约的几次,要么台风绕路经过海城,要么他临时被叫去试戏……佛祖良善,给她的暗示已经足够多。
曾蔓苓马上在那头“呸呸呸”了几声,侧身双手合十,脸上都是虔诚:“佛祖在上,小女言行无状,还请您勿怪。日后去了海城一定当面给您赔罪。”
“知道知道啦!我答辩完成,后面除了实习和毕业典礼,基本没什么大的事情,有空我会去庙里拜一拜的。”楚瑜不再扫母亲的兴,马上扮演起贴心小棉袄。
老楚也跟着在一旁点头:“今年要是进了前三,也好请你好朋友一家来这边看看龙舟赛。人家大学四年对你照顾这么多。”
挂了电话,才发现宿舍的另外三个人已经盛装准备好。班上全票通过今晚用班费公款吃喝的决定,就在学校后门的一家小酒馆里。
五月初的夜晚再宜人不过,篮球场上还有薄肌的男生裸着上身在打篮球,操场上走着一对对的小情侣,绿树在头顶招摇,树叶在风里沙沙作响。
一切的美好,笼上了“毕业”的薄纱,就仿佛带了昏黄的惆怅滤镜。
几个人手牵手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