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郎郎君美意我记于心,此番可还要你们看看,是否妥当?”
“女郎出手,有何不可?”
“要不,还是六郎试!”
“他可是我们之中最美的!”
众人在巧文耳边叽叽喳喳,还特地搬来了矮榻,巧文没坐,说着话,看去。
卢六郎已经出来了,发丝还微湿着,便没有带了幞头,大步走来。
丝毫没有初穿的气势大乱,一步步,走得很稳。
众人没有说话,一时都看呆了。
这般袍服,她们还是第一次见。
怪,可——
六郎穿着,又着实美。
风度自然,洒脱之气盈然而出,又带着,说不上的气韵。
顺眼。
又真与平时所见不同。
一袭蓝袍,风正,古雅。
正如卢家百年望族,代代儒学的熏陶,此番由六郎阐释,是再合适不过了。
六郎走至了巧文身旁,饶是有了薛枝与四郎的冲击,可这少年所带的风质竟还是压了过去。
如竹柏过叶,大风摧之,土壤养之,终是成了参天之立。
许是刚换了衣物,有股若有若无的气味淡出,竟也是松柏之香。
“怎样?”
正值此刻那边三娘也换罢穿来了。
于是人群又纷纷转了头,向那边看去。
一抹白兰花立于高顶之下。
幽然,宁静,芬香。
文人之气简直不能再凝集,一丝一缕溢过来。
崔三娘抬头,笑着,一只手横在身前,一只手背在身后,站定。
竟就是后世那群人般。
大度,从容。
“怎样?”
“……”
……
一阵沉默后是轰然的喧哗!
“我天!怎么你俩穿上如此合式!”
“这……这怪,可又奇怪地顺眼!”
人群一拥而上,模特出乎意料的好,导致效果也出乎意料的好。
巧文看着,笑着,这般十七岁的少年,怕是披张麻布都能看出清质的气质来!
那边卢六郎看去,崔三娘缓缓走来,一白一蓝,各有气韵,各表一木!
长衫便是这般,结构极其简单,顺直下来,不带一丝曲折。
可偏偏就是自有一股内敛收在里面,随你穿着者的气质,或奋扬,或沉静,或中正,或刚折。
一件长衫能穿出百种面貌来,蕴着这片土地的气息,随着衣式散发来。
巧文看着二人站定,崔三娘一扬前摆,踏步走入场地,卢六郎伸手一请,两方各一动作,又将两旁之人迷得不轻!
“你你,三娘怎的穿了这衣服更,更气度不凡了?!”
“直说了!我的心跳得烈呢!”
“六郎穿了倒收了些不逊的气质,看似才称卢家了!”
“可不是,之前倒是像崔家那些烈女郎了!”
巧文看着,两人虽穿了这长衫,却是要做拳脚相抵之事。
很快,结果出来了,三娘赢之。
卢六郎在地上,三娘看着他。
“六郎,你身姿高挑,却是长个的时候,缺些力气。”
他从对方衣袍看过,却是笑了。
“我不如你。”
说罢,起身,忽视周边打笑声,径直看了巧文过来。
巧文上前,众学子跟着,三娘也前来,六郎看着她,问。
“如何做出这衣物?”
你的用意。
“成本甚少,可供万千学子用之。”
“我有一衫可减世人所费,欲从国子监之名扬之。”
那少年看着她,眼眸微动,闪着高阁数不清的灯火。
崔三娘点点头,道。
“我本想不论哪家得了去,衣式总是大变不变,我们便是想尽力,又从何谈起?”
“无非便宜各家衣行,全了我们学子的路。”
“上一片心,我们不忍废其一资。”
“可也无可奈何,人之当事,其中勾当本是如此,其中弥利谁能禁之?”
学子听着。
但凡诸事,没有不从里贪墨勾结的,为了这次脩束,两京各道诸州又不知将从那脩束之资如何克扣,因她们贪得百姓粟帛,于心愧然。
然,又能作何?
众人看着。
不破不立。
管他何等衣式,不是要贪?
干脆减这衣式所用,不让其有机可乘。
再者,有此便捷之物,于百姓于不曾入学的的学子俱是有利,何不便让她们扬了此名?
为民为国。
偏生那府卫占了这便宜,她们就无?
那府卫人手一件飞鱼服,甚是浪费!
她们学子也要开创一代风气,穿这长衫,扬文人之名!
难看也罢,怪也罢,她们有魄力告诉大唐,他们有决心为国谋民,不费一资一粟,还行了这脩束之事!
视线回来,看着那六郎三娘身上,这长衫也并无不可。
气宇轩昂,沉静雅致,古韵质朴,文人之资。
“三娘,六郎,你们还没说穿着如何?”
“是啊是啊。”
人们听着三娘开口。
“松便,来去自如。”
巧文心下一定。
不论圆领袍如何便捷,定没有这后世衣式更利落妥当。
此乃简洁之大成。
众人又看向六郎,巧文也瞧了去。
他恰也看过来,一笑。
“甚好。”
众人呼气。
她们此番真是想为这长衫扬名,有卢家六郎崔家三娘之言,心下便可以一安了。
卢六郎上前一步,走至巧文面前。
问。
“你会将这衣式呈上,对吗?”
“会。”
不论多少阻挠。
“好。”
六郎回道。
小役将包裹递上,他接过,缓缓递上前去。
“娘子如此技艺,想必日后还能相见。”
“六郎过赞。”
巧文接过包裹,笑道。
“还望六郎为此美言一番,如此,此事定成。”
“我有此能?我岂不知。”
众人笑笑。
事已毕,此番她已然要归去了,此行意外与崔家三娘卢家六郎交会,得了众学子之心,她们明矣,己亦明矣。
得此赤忱。
不虚此行。
她笑笑,拱手一礼,告别这群少年郎,众人留她不得,纷纷送至门外。
卢六郎没有去,径直回了雅座。
月色照着,俱是一片皎然。
“斟酒。”
“是。”
一旁小役忙为他赶上。
此边一人对月相酌,那边三娘挽了巧文一步步送至台下,直到给众学子相了约,不论如何,日后必要拜会,共携酒去玩,才放她而去。
一路灯火,大唐的夜似不是古时,热闹之极,本便是兴盛之地,又被众学子兴致所染,巧文这一路俱是笑着的。
跑着,跳着,进入了梦乡,再会了那文人风骨,执笔为剑,铁骨铮铮。
枕边是笑了又湿。
这梦的结局太好又太壮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