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他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已是入秋,夏日祭典的余热逐渐散去,人潮退去后,稻荷神社才显出平时的寥落。京都的风尚且还未沾染上寒意,午后暖金色的眼光倒是毫不吝啬,在晨间的霜雾散去后,晒得縁廊的地板生暖,令午饭后坐在廊下消食的夏目昏昏欲睡。
的场静司便是在此刻看到他的。
他原是来神社另外有事,却不想在经过殿前前廊时,瞥见了倚靠在廊下蜷着腿睡着的少年,他迟疑了一瞬,停下了脚步。
这其实并不合时宜。
他只能隐隐看见夏目掩映在垂落下的发丝间的侧脸,穿过树木林叶间隙落下的细碎亮光洒落在他的身侧,随着风轻轻摇晃着。
他或许不该停留的,的场静司想道,毕竟他们上一次交流的场面,实在不怎么好看。他垂下眼嘲讽地勾起唇角,再抬眼时将视线转向了庭院中的树木。
这是他们在因为多轨透的问题争吵后,他第一次再见到夏目。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抱着怎样的心思,鬼使神差地伫立在了原处。
他不想唤醒夏目,也并不想做出什么其他的举动。计划已经到了最后一步,他终将奔赴预定好的自己的死亡,他精心布下的棋局已经完成了雏形,只剩最后的赌局。
可他并未有解脱的快感亦或是赴死的恐惧。
他能感到的,只有动摇的焦虑。
所以他最终还是在夏目质问他为何要将多轨透牵扯进来时,彻底失控了。
他并非不明白夏目心中疑虑的根源。
的场静司并非良善之辈,即便他并未想用多轨透的生命作为筹码,但也谈不上一点都没有利用那个女孩的意思。
他不该为此而动摇,亦或是感到委屈或愤怒。
只是在夏目近乎纯粹而直白的询问中,他却不免还是有些失望。
若是光凭善意便可以得到想要的结果,那的场家这三百年来的诅咒又是为何呢?神明若是公平,又为何将无辜之人拖入诅咒的深渊?
他是恶人,是这个世界的愚者,他不信这已然扭曲的世道。既然神明无法拯救,那便由他这个恶人来扭转这已经失落了三百年的法则。
他本不该犹豫,也不该逃避。
他自从决心承担罪恶开始,就不该奢求理解和自以为是的宽恕。
的场静司再一次叹息,压着眉心闭眼压下心头的焦躁,再轻轻睁开双眼时,红色的眼眸中竟沾染了几分寥落与嘲讽。
他早就经历过,早就该明白,却还是在这一刻,感到不甘和愤怒。
夏目贵志明明并非全然不解。
若是他真的只是个能看见妖怪的普通人,若他对妖怪与人类同样冷漠,若他全然逃避自己的能力,若他肆意挥霍自己的能力……
的场静司都不必如此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