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这么想?”他扔掉手里的纸巾,反问程诺。
“因为你看着不太开心。”
他看见程诺认真思考了一下,然后说出了毫无根据的直觉。
但不得不承认,他确实猜对了。
“如果我说是的话,你会怎么做?”
怎么做?
程诺愣住了。
起初他只是想知道许挽呈为什么生气,但不知不觉中,话题却被引到了另一个方向上。
虽然这个走势有点不太对劲,但生气需要人安慰,确实又是再合理不过的诉求。
可他没想过这个问题,所以一时半会也说不出一个合适的回答。
见程诺皱眉,明显被难住的样子,许挽呈没有催促,颇有耐心地等待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许挽呈毫不意外地收回视线。
他问出那个问题的时候,本就没打算得到任何回答。不过是一时兴起,好奇心作祟罢了。
刚想略过这个无关紧要的问题时,却在下一刻听见迟来的答案。
程诺神色不由自主带上浅浅悲伤,一脸认真地对许挽呈说:“我希望,你能忘记一切。”
即便,忘记他也没关系。
“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不久的以后,想要你每一天都过得开心,想要你好好活下去。”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说出来的那一刻,听着却要沉重许多。
话落,安静片刻。
程诺反手摸上后颈,不好意思笑笑,“抱歉,我没什么朋友,所以安慰的话也不太会说,希望你不要介意。”
许挽呈抬眼定定看着面前的人,他不会知道,就是这普通的一句话,将是他这一辈子,收到的最珍贵的祈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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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先走了。”程诺站在玄关,情绪肉眼可见的低落。
这次离开,以后可能就没有机会再来了。
“嗯。”
听见许挽呈的回应,他才慢吞吞的转身,握上门把手。
准备出去的时候,身后的人突然叫住他。
“程诺。”
低沉有力的声音响起,紧接着他听见许挽呈继续说道。
“我患有燥热症,今年是侥幸活下来的第二十年。最近,我的病开始越来越严重,可能撑不了几年了。也许某一天闭眼之后,就会再也醒不过来。”
“昨晚,看见你回来的时候,我很开心。”
程诺转回身,对上许挽呈的眼睛,黑沉的湖水不再似以前平静,那里渐渐涌起波澜。
“这些话我不会对无关紧要的人说,至少不会是同学。”
面前的人停顿,目光穿过虚无,直直望着他。
“所以程诺,你觉得我们应该是什么关系?”
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这个问题上。
程诺有片刻愣怔,他自然不会认为这是什么爱的告白,但许挽呈能主动向他敞开心扉,仅此这一点,他就已经感到很满足了。
“朋友,非常重要的朋友。”
坚定的应答在狭小的空间里回响,鼓动的心跳仿佛要冲出身体。直到程诺坐上地铁,这份雀跃都迟迟没有平息。
也许是下过雨的缘故,车窗外的天空比以往的还要清澈湛蓝,虽然不晴朗,但却很透亮。光线直直地从身后投射下来,乌黑的发丝都清晰可见。
车内只有寥寥数人,程诺一个人坐在靠边的椅子上。
“妈妈,这个哥哥好可怕……”
他听见一道细软的声音,下意识望过去,坐在对面的小男孩在他看过来的时候,瞬间把脸藏在他妈妈的怀里,双手紧紧攥着他妈妈的衣服。
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程诺垂下头,反手抚上后颈,想要把脖子上的伤口遮挡住。但没过几秒,他突然又意识到自己抬起的是缠有绷带的那只手,动作窘迫地僵硬了两秒,尴尬地放下。
他不敢抬头对上那个小孩妈妈打量的目光,脸侧向另一边,想要尽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脖子和手腕上的绷带,无论怎么看,都像是试图自杀的痕迹一样,那个小男孩会害怕,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没事,不怕不怕,下一站就到家了,回去妈妈给你做你最爱吃的可乐鸡翅好不好呀?”
“唔……好!我要吃可乐鸡翅,要吃十个,吃好多好多个!”
女人勾手刮了一下小男孩的鼻头,语气温柔,“好,小馋猫。”
小孩子的情绪总是变化得很快,才没过多久,就能立刻忘了刚刚发生的事。
程诺听着他们的对话,视线没有定点地望向地面,睫毛轻轻抖动,偷偷将眼里的落寞藏起。
妈妈,真是一个让人感到幸福的称呼。
不过,他好像从来没有体会过。
他记得,最后一次喊出这个称呼的时候,沈桂芝站在掉漆的门外,没有回头,毫不留恋地拖着玫红色的行李箱下楼,上了另一个男人的车。
那年,程诺只有十二岁,小小的身影趴在窗台边,直到底下那辆车完全消失在视线,屋子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时间过去得太久,他已经记不太清当时是什么反应了。
哭了吗?
也许哭了,也许没哭。
下一站很快就到了,闸门打开的同时,口袋里的手机紧跟着震动了两下。
程诺掏出手机,看见页面被通过的好友申请,眼睛迟缓眨了眨,随后立即坐直身子,点开消息。
【X:路上注意安全。】
【X:^-^· 】
许挽呈发来的消息,后面的表情似乎多打了一个小黑点,但这并不影响程诺嘴角扬起笑意。
【程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