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不知道她是否察觉,但坂田银时清楚感受到自己的手心正在冒汗。
与其说是紧张,倒不如说是一种蠢蠢欲动的兴奋。
「银时先生不是个很有经验的大人吗?怎么看着那么紧张?」
「我才没紧张。」他下意识地反驳,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
「哦…是这样吗?」千茶松开环在他脖子上的手臂,把扶在自己腰上的手掌移到面前。她垂着眼睛,缓缓摊开他的手掌,用视线细细描绘着掌心早已被汗水沾湿的纹路。
佯装天真地歪了歪脑袋,明知故问「那为什么你的手心都在冒汗呢?」
「那是…刚才洗了手还没擦干。」他随口找了个借口,就连小孩子都能听出多拙劣。
「真的吗?」她捧起他的手掌,低头用舌尖轻轻舔了一下掌心。
柔软而湿润的触感如同电流般窜过,暗红的眸色逐渐变得深邃。
「可是咸咸的。」她说,还用着惹人联想翩翩的下目线。
他挣开了那双手,顺势抚上她的脸颊,拇指轻按在浅泛水光的唇瓣上。
她轻轻擡了擡上唇,用犬齿压在他的指腹上。
不痛不痒,却像战场响起的号角。
别生气啊,将辉。
这可是你妹妹先动手的。
他反手握住了少女纤细的手腕,以男性的力量优势将她固定在被铺上。
她静静地注视着他,目光中没有丝毫惊慌,反而带着几分期待。少女过于清明的眼神让他的理智瞬间回笼。犹豫之际,他松开了手腕。
但就在那一刹那,千茶主动凑近了他的脸,温柔地贴上他的嘴唇。
那份柔软的触感让他屏住了呼吸,脑海瞬间一片空白。搁在她腰上的手不自觉收紧,将她搂得更近…
等等。
上面那些画面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有那种情节?
不对不对,就算刚才那些片段是经过简化的版本,也完全不对。
这种情节怎么可能出现在这个平台上?再说,以作者那种爱拖剧情,却自称文风细水流长的性格,感情线绝不会发展得这么快。
他被脑内的影像惊醒,猛地坐直身体。
房间染上一层傍晚时分独有的暖橘色氛围,他环顾四周,确实还是在千茶的房间里。他连忙低头检查衣服,发现一切完好,只是稍微有些凌乱。
虽然他睡了一大觉,脑子还没清醒过来,但他很确定事情并不是像上述的那样。
先回到上一章的结尾…
「你该不会到了这个时候,跟我说你还真是ED啊?这可是很伤女孩子的自尊心的。」她说,手轻轻捏着他后颈的肉,就像母猫提着小猫一样。
被戳中心思的银时企图以笑来掩饰尴尬,直到听见她又接着说。
「第一次邀请男人就被对方用自己是ED的理由拒绝,以后可能会患上创伤后压力症,再也没办法谈正常的恋爱了…那时候该怎么办才好?该找谁来负责呢…」
银时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一股因胡言乱语而生的罪恶感顿时涌上心头。
就在他脑子高速运算着该如何是好时,她把下巴搁了在他的肩膀上。
温热的气息轻轻拂过他的颈脖,心跳透过紧贴的身躯,清晰地传到他胸口。尽管她的体温偏凉,肌肤相触却带来一丝暖意。
想推开,却又不舍这份温存。
拥抱,原来是这么温暖的吗。
「既然你下不了决定,不如这样吧。」
银时马上竖起耳朵,等着她的提议。
「我给你300日元,你摸摸我的头,跟我说一声『小千,你辛苦了』,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说着,她从他怀里抬起头,头顶的发丝轻轻蹭过他的下巴。
银时感觉到她的手慢慢松开,最后轻轻地搭在他的肩上。
她神色自若地朝他挑挑眉,像是在等待他的回应。
这种话是是个人能说出来的吗?在那么暧昧的气氛下竟然跟他这个穷鬼聊钱?
「你就不能尊重一下气氛吗?」他皱皱眉,下意识地吐槽。
「那么现在要来接吻吗?」
听见如此直白的邀请,银时嘴角微微抽。
她那双眼睛太具迷惑性,让他无法判断她是认真还是玩笑。但无可否认,他的心跳确实因她的坦率漏了一拍。
「对了,除了摸头,我还想要抱抱,要那种紧得喘不过气来那种。我可以再加三百。」她自顾自地说道,完全无视了银时的恍神。
听见她说会给他钱,这个穷鬼立刻就清醒过来。
只是,他似乎对这个金额不太满意。
「你把我当是那种很廉价的男公关吗,区区六百元就想占我的便宜?」
千茶挑挑眉,看着不知羞地和她讨价还价的银时,顿觉好笑。
「喔…我占你的便宜…那你的手现在放在哪里?」
听她这么一说,银时下意识地往下看,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早在已不知不觉间,扶了在她的腰上。他正要抽回手时,手里却突然落了个空。
「抱抱嘛。」她说着,再次环住他的脖子。
在她一连串的捣乱下,原本让人心跳加速的暧昧气氛渐渐消散。
他原以为她要抱抱是为了捉弄他,但此刻她却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只是安静地依偎在他肩膊上。
大概…她只是想找个人撒娇罢了。
「我说,你可不能对谁都这样,会吃亏的。」
「这还得说吗。」她的声音淡淡的。
就算再迟钝,也没可能察觉不到千茶对他的态度与众不同。他一向自认看人很准,却始终看不透此刻正与他相拥的这个人。
说她喜欢他,似乎不太像。
说她馋他身体,更不至于。
一次又一次强行闯入他的安全防线,却又在最亲密的时刻抽身而去,留他一人被她占满思绪。
尽管他的确如众人打趣的,从未正经谈过恋爱,但他还是能看得出来,她对他坂田银时,并无丝毫的爱意。
她就像沉醉于一场有趣的游戏,而他不过是其中一个可互动的角色。
讽刺的是,他竟然觉得这样反而挺好的。
毕竟像他这种人,大概也没有资格谈真正的恋爱。
即使此刻在紧紧相拥,言辞间再亲昵,心的距离也从拉近过。
她从不向他倾吐心事,同样地也不会过问他的私事。她偶尔会向万事屋求助,但每次都算得清清楚楚,就像刻意地在他们之间划下一条界线。
明明她只是一个已故战友的妹妹,而他只是本着和她已故兄长的交情,对她略加照顾。
本应仅此而已。
然而每当她靠近,总会伴随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亲昵感,这股陌生的情绪驱使着他作出很多不像自己的反应,下意识地想和她靠近,却又安心于她的若即若离。
作为一个控制狂,他从未想过自己竟会乐于把主导权交给对方。也许,只有在确保没人会受伤的前提下,他才能体会到期待未知的兴奋。
「你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他本想在心里问自己,却不知怎地脱口而出。
明明喝进去的酒精早就挥发掉了,可是他还是觉得脑袋里昏昏沉沉的。
「我也不知道。」千茶回道,似是把他的自言自语当成了问句,而银时也没澄清,甚至把对话延续下去。
「那你现在在干什么?」
「跟随动物的本能,和同类取暖。」她说,还是那样淡淡的。
什么动物本能,什么取暖…这种容易让人联想翩翩的字眼从她嘴里出来,就像国家地理频道的生态记录片旁白般正经。
本人的行为明明是相反的极端。
镜子映照着一对互相依偎的男女,假如真如她所说,这种难以言喻的吸引源自动物本能,那或许也能解释她身上那份熟悉感。
「同类吗…」他暗暗嘀咕着,嘴角勾起一抹讥笑「说得我们都不是人类似的。」
「不是吗?白夜叉先生。」
「对对,我是夜叉,那你是什么?」
「你猜。」
「雪女?」
她摇摇头,头发轻轻擦过他的脸侧,引起一阵瘙痒。
「针女?」
「再猜。」
「我知道了,是狐狸!一定是狐狸,再不然就是狸猫!」
要不然,又怎会那么擅长戏弄人心。
「请你给点诚意好吗,夜叉先生。」
「烦死了。」他不耐烦地说着,眼睛直盯着镜子,试图从记忆深处搜寻和她有关的一切。
文学修养更好的人,也许能想出更优美的比喻,但在他看来,那双湖水色的眼眸就如同弹珠汽水里那颗看似触手可及,却始终难以取得的弹珠。
通透却孤独。
即使身处喧闹中心,即使被家人至亲环绕着,那份寂寞依然丝毫不动。
宽敞的房子、漂亮的珠宝服式、精致的糕点吃食,再怎么肆意挥霍金钱,也无法填补心中的空洞。
是谁留下来的缺口?
有一刻他差点要冲口而出,可是他在此之前,压下了那股想法。
父母、兄长、外祖父,还有那个不得不离开的家。
那还不足够吗?
比起从未拥有过什么,更令让人恐惧的是曾经拥有,最终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切流失。
他比谁都清楚那种刻入骨髓的孤独。即使再多欢笑、再多拥抱也无法填补过往留下的空洞,只能任由那些情绪在心底深处悄然蔓延。
无数个深夜,只能靠酒精能让脑里那些纷扰的声音歇止。
也许,他们的确是同类。
「我不猜了。」他说「反正答案本来就不重要。」
无非就是,他们都无法成为一个真正的「人」罢了。
他揉了揉她的头顶,动作一点也不温柔,甚至还说得上有些粗鲁。她任由他揉乱她的头发,没有抱怨,也没有躲开。
动物的本能,哪懂什么温柔。
「小千,你辛苦了。」
就像她一开始要求的,紧得喘不过气的拥抱、以及摸着头的一句「你辛苦了。」
「你也辛苦了,银时先生。」手指轻柔地穿梭在银白色的发丝之间。
尽管语气平淡,却带着丝丝温柔,让他想起那晚被花子吓到时,她也是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抚。
他辛苦吗?
与其说是辛苦,不如说他早已习惯了这种感觉。或者更准确地说,他需要这些感觉来提醒自己。
每当夜深人静,各式各样的情绪便格外清晰。
孤独、罪疚、无力。
不知何时起,这些情感彷佛融入他的生命,如同呼吸般自然而不可或缺。他不确定这样说会否显得自己在逞强,但他的确需要这份沉重来提醒自己——
我,仍然活着。
只要还留着一口气,那就必须肩负着那些未完成的承诺,以及无法偿还的孽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