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乔将换下的衣物仔细叠好,放在床头柜上。
明天早点回学校,换身衣服再去上班,她这么想。
后半夜,覃乔在淅沥的雨声中醒来。
床头朝东抵着南墙,雨滴敲在玻璃窗上的节奏忽密忽疏,像谁在黑暗里反复拨弄算珠。
她伸手摸到床头柜上的台灯,“啪嗒”摁下开关键,灯亮,一圈鹅黄色的光晕漫开,她看见自己的影子投在对面墙上,又随着直起的身体摇晃。
喉间干涩得发紧。覃乔舔了舔嘴唇,想喝水。
覃乔放下双腿,穿上拖鞋,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口,下压门把,将门拉开一道缝隙。
客厅漆黑,一点声音也没有。
她伸手摸到墙上的顶灯开关,让屋里的光流泻出去,外面被点亮些许,勉强可以看到物体大致轮廓。
去厨房需要穿过客厅,覃乔像暗夜中的猫咪,垫着脚尖走,脚步声还没有自己的呼吸音响。
她站在厨房中央,一通打量,终于在储物架中层发现一摞倒扣着的纸杯。
小心抽出一个纸杯,再将剩下的轻轻归位。拿起靠墙的热水瓶,打开瓶塞,往纸杯里注入七八成满的热水。
袅袅白雾往上升腾,她捧着纸杯,倚着台面,静静等待它降温。
“啪嗒!”寂静的夜里这一声格外清脆。
客厅大灯应声而亮。
覃乔手一抖,纸杯险些脱手。
陈嘉树走到门口,一截短短的影子,折在地上。
他穿着藏蓝色夏季睡衣套装,裤长遮到他脚踝,比她裹得严实。
他微微眯起眼,问,“睡不着吗?”
“不是,喉咙干,起来喝口水。”覃乔向他解释,“水有点烫,我等等。”
陈嘉树跨过门槛向她走来,随着走近,他微眯的眼睛回到正常状态,目光垂落在她手里的纸杯上,“餐厅桌上有凉白开,掺些进去,马上就能喝。”
说着他往外面走,覃乔扭身倒掉半杯热水,随后跟着他一块出去。
移门外就是餐厅。
玻璃桌上摆着凉水壶,陈嘉树伸手,指尖先触到杯壁,再沿壶身上滑,握住壶柄。
右眼余光里,覃乔站在侧后方,她的视线刚好被他的身体挡住,不会看到他摸索的那一幕。
覃乔走到他左侧,陈嘉树转过身,对她说,“把杯子里的热水倒掉些。”
“倒掉一半了。”覃乔回答,她将纸杯放在桌上,“水壶给我吧,你眼睛还没恢复。”
陈嘉树别开眼,看着那只杯子,里面水有多深,他看不出。
他想起今天下午,医生在对他左眼做了初步检查后,一脸不容乐观的表情。
平定的心情忽然升腾起烦躁,他竭力扼制住,轻轻放下水壶。
“我先去睡了。”声音平静。
他转身就走,刚迈到客厅,跟过来的脚步声,在快追上他时,急停。
腰间一暖,一双手从他背后缠上来,紧紧环住他的腰。
“陈......”她的声音闷在他的脊背上,随后又贴得更紧,像是鼓足了勇气,“嘉树,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嘉树......
亲人、朋友都这么叫他,可唯独从覃乔口中念出来,这两个字忽然变得陌生又烫耳。耳膜突突跳动,血液在太阳穴鼓噪,胸腔里更像是了海啸,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好似永无休止。
陈嘉树在她臂弯里转身,垂目,细细看着她闪着碎光的杏眸,那双眼眸恰似星辰璀璨。
见他许久不答,覃乔又试探地问,“酒醒了吗?”难过中夹着委屈的语气。
他轻声回应,“记得。”她说过“不怕”的。
覃乔莞尔,温柔了眉眼,“那.....早点睡吧。”
就在她松开手的刹那,陈嘉树心口骤然一空,像毫无征兆地被拉开一道口子,冷风呼呼地灌进来。
不想让她走。
脑袋里这个声音在叫嚣。
他便像失了理智般,一把将人揽入怀里,紧跟着垂首。
少女黑白分明的眼眸先是一怔,随即泛起羞赧的红晕,“怎么.....了?”
陈嘉树胸膛起伏,两人的身高差,下巴可以轻松垫在她的肩窝处,待情绪稍稳,才偏头贴近她耳畔低语,“医生说最坏的情况是左眼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怀里的身躯明显一颤,但他知道她不是害怕,而是在担心他。
覃乔慢慢仰起脸,男人鼻尖映着光,脸庞却是有些许模糊,“被你这么一提我倒是想起我高中时期的囧事.....”
他道天南,她说地北,这跳跃的对话让陈嘉树眉心一跳,却还是安静地听下去。
“你知道吗?高中那三年,每次数学模考我都会提前做两个假设。如果能考120分,就去校门口买杯珍珠奶茶奖励自己;要是低于100分......我就买两杯奶茶,一杯用来安慰自己,一杯放在书桌上当熬夜复习的燃料。”她略一顿,抬高视线注视他的眼睛,“后来我发现,其实第二种情况发生时.......喝得第二杯反而比预期中更甜 。”
他微哑的声音响起,“第二杯更甜.....是加倍珍珠吗?”
见他Get到自己的点,覃乔很高兴,低笑出声,“答对了,我回回去这家店,店老板认识我,给我多加一份珍珠。”
他脸上出现一丝释然,眉目轻扬,笑意逐步扩散至唇角。
光影融融,因他心情转好,覃乔笑得更开粲然。
就在这温情脉脉的瞬间,他深潭般的眼眸忽地闪过一丝异样的光华。
如同海域里骤然亮起的灯塔,在平静的海面上投下一道炽亮的光束,瞬间照破了深藏已久的暗潮。
还未等她完全解读出眼神中的含义。
又像刚才那般,眼前的光亮瞬间被夺去。
他宽厚的掌心托住她的后脑勺,带着不容抗拒的温柔,将她按向自己。
微凉的唇落在在她脸颊上,激得她身子一抖,环在腰间的手臂立刻收紧,将她颤抖的身体牢牢锁进怀中。
那两片带着清冽酒香的薄唇,开始沿着她的肌肤游走,眼睛、鼻梁、鼻尖,最后轻咬住她的唇瓣。
然而齿尖相撞时,酒气混着青柠味溢满她的口腔。
原本克制的力道顷刻溃堤,变得汹涌、炽烈,仿佛困兽挣破牢笼,卷走她所有呜咽。
她紧张地闭紧双眼,黑暗笼罩过来,很近她因缺氧而晕眩,双腿更是像被抽了所有力气,她几乎站不住,踉踉跄跄后退。
“彭”一声闷响。
不是她,他的手臂和手掌早在她后脑和腰上筑起屏障。
她被他保护的很好。
这一撞,不知是痛还是其它原因,他停下来,抬起头,静注她几秒,随后抬手将她散乱的发丝别到耳后,低笑说,“回去睡吧。”
头顶的声音像阳春三月温煦的日头,温柔的不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