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店里来了不少人,都是一些老客,再知道新闻上报到的关于陈嘉树的负面新闻都跑来安慰他,其中不乏平均年龄七十多的老人。
陈老板什么人品,他们怎么会不知道。
陈嘉树对这些熟客抱以一贯的有礼有节的微笑。
将他们送到店外,一转身张爽站在身后,抬手挂在他的肩膀上,颇有感慨地说,“什么一夜爆火,不如脚踏实地来的稳当。”
没这事,陈嘉树照常做生意,老客带新客,店里的生意虽不是‘一飞冲天’,但也是稳步上升。
三年时间,陈嘉树从在家兼职接单子维修小件,到开不足十平的维修店,再到现在,店的体量虽不是很大,但凭着他诚信经营的口碑,积攒了不少‘死心塌地’的老顾客。
“收拾收拾,回去了。”陈嘉树说。
店外路灯次第点亮,商铺霓虹灯闪烁着五彩的光。
陈嘉树走进操作间,拿起工作台角落里的手机,Q/Q新消息灯一直闪烁着。
群里新消息100+ ,覃乔的头像被他置顶了,出现在最顶上。
她的头像在跳动。
陈嘉树呼吸微乱,摁键进入两人的聊天界面。
[不用担心,我只是被暂停工作,抱歉手机没电了,所以才会到现在回复你。]
张爽从陈嘉树背后擦过去,带了一声轻笑,推开杂物间的门,拿了扫把,出来时又故意撞了他一下。
陈嘉树不做声,眼睛没离开手机屏幕,让到一旁。
张爽大摇大摆地走到店门口,将挂在门把上的欢迎光临翻个面改成今日打样,他往里拉两扇门,关上。
沉浸在个人世界里的陈嘉树编辑了五行字,还没打完想说的话,指尖一顿,将其统统删除,直接退到通讯录,找到覃乔的手机号,给她拨了过去。
“嘟”的第二下,覃乔就接了,陈嘉树刚进杂物间,他反手关上门。
“是要接受他们审查吗?”陈嘉树没有拐弯抹角,语气沉稳中透着关切。
“是的,但身正不怕影子斜,我不怕。”覃乔还带了点笑音,“倒是你店里一定受影响了对吧?”
“不碍事。”
隔了很久,她很轻地说,“我做错了。”
陈嘉树听着她的语气不对,着急道,“覃乔,采不采访都阻止不了网友的臆测......只要充耳不闻,他们影响不到我。”
她自顾自地道,“回来的一路我都在想,是我一路走来太过顺利,让自己生出一种能把控一切的错觉。”
覃乔向他剖析自己的内心,“是我把你推到风口浪尖上,你爸爸妈妈的事情.....我一直欠你一句对不起,可你不但没怪我,还反过来安慰我......”从‘你爸爸妈妈’开始,她的嗓音里含着明显的哭腔,最后说,“对不起啊.....嘉树”
陈嘉树听不得她说这种话,在他这儿,覃乔一只是聪慧自信、理性乐观的。
他攥紧发热的机身,指尖压出白印,“不要说这种话。你们新闻专业,不是有句话叫“冷处理”,我们没有错,不需要向他们去解释,对吗?”
覃乔没回答,而是静默一阵后道,“是我把你的生活搞得一团糟。”她恹恹地道,“我太自以为是了,那天在你家我对你说得那些话都是我在上楼前演练过得,什么想帮你都是我掩饰我私欲的借口,那天我明知道会伤你的心。”
“覃乔。”陈嘉树没有半点责怪她的意思反而很轻地笑了,“我配合你不只是为了你,还因为我自己想借着这个机会让你知道我的过去,否则很多话我都不不知道从何说起......”
“但不该让他们来......评说。”电话那头传来微响,像是覃乔在摇头。
“说实话.....说出来已经没那么沉重了。”陈嘉树望着白墙,听她呼吸渐渐松弛,才说,“不要多想,我没事,你也要没事知道吗?”
“嗯.....”覃乔很微弱的回应。
“我准备打烊了,有事Q/Q联系。”他这次先挂断了。
后背微微凉,不知不觉地她的脖子贴到了冰凉的瓷砖上,覃乔抻起身,站直。灯光昏黄,卫生间镜中的自己双眼红肿,一脸斑驳泪痕。
下午她就回来了。
走在林荫道上,一路上都是回首打量她的人,她知道一大半原因,源自于她的心理因素,所以才会觉得所有人的目光都是异样的。
只因她从出生到现在,一直都是在身边人的夸奖、老师的赞扬中长大的。
今天发生的事,对她而言无异于‘屈辱’。
屈辱加上自悔才是落泪的原因。
*
晚上没吃饭,张爽提议吃饭后再回去。
陈嘉树心事重重,嗯了声,随他。
车开出没多远,缓缓停在马路牙子边,晚上通常情况下不会有交警,张爽打了双闪,推开车门下车。
陈嘉树自副驾驶出来,关上车门。
五颜六色的霓虹灯像水彩一团团晕染在一块,现在左眼残余视力只有0.1,用医生的话来说,作为青光眼患者他是比较幸运的,视野没有缺损。
而右眼前天突然恢复到术前视力,反而让这种对比更显荒谬。
怎么能不算‘幸运’?
至少没全瞎不是吗?
张爽绕过车头走过来,用下巴指了指对面的小饭馆,“这家小饭馆刚开,听朋友说味道还不错。”
白底招牌上红色的店名模糊成一片,陈嘉树收回视线,“走吧。”
两人并肩同行,张爽放缓脚步陪着陈嘉树。
店门口有一级台阶,张爽一个箭步跨上前,伸手拦了拦,“台阶。”
陈嘉树身子一僵,往他脸上斜看一眼,似在说,“我又不瞎”。张爽余光瞄到他的下颌都快绷成直线了。
“导盲犬尽忠职守吧?”他没心没肺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