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宛靠着窗台,双臂抱胸,街上车水马龙,她的视角看下去,人影幢幢,“是啊,西市很多胡商,他们可骗不了我。这东西,该多少钱就多少钱。话说回来,我还挺喜欢肉桂香的。”
“那……你没想过装饰自己吗?不过也是,我们卖笑脸的,自然要好看些。阿宛跟着姐姐,不用以色侍人,没必要浪费时间在这些事情上。”璧月笑了笑,拿起一个胭脂盒子,那是殷红的颜色,与她白净的脸最为相配。对璧月而言,有些事情不论想不想,却也还是一直做了。
“唉。”谢宛关上门窗,思绪乱得很,“璧月姐姐,我很烦。就是,我……”
“你有喜欢的郎君了?”璧月凑上前来,她俩年纪相仿,谢宛心里想什么,有时候璧月一看便知,“那多好啊!我们阿宛侠气干云,世间最好的男儿,也足以和你相配!说说看,是谁啊?是商队里的那几个剑客么?还是账房的白面郎君?或者……是傅花醉?傅花醉长得还不错,就是脾气有些古怪,好像谁欠了他债一样。”
“不,都不是。”谢宛长叹一声,“那是个比天上的月亮还要遥远的人啊。”
“王子皇孙?”璧月皱了皱眉,“他们很多人是臭的,配不上你。”
璧月遇见过不少始乱终弃的纨绔子弟,自然对他们并无好感。柳洲隐会是那样的人吗?应该不会吧!谢宛安慰着自己,她不应该看错人的,“他应该不是臭的。他穿白色衣服,带着红头巾,驱马在队伍最前面,率领一队缇骑,身上还有香囊,举止也很得体!”
“男人有时候会用表面的优雅得体来掩盖内心的龌龊,不过我还是希望,我说错了,他真的值得你喜欢。”璧月笑道,“那,他叫什么名字啊,是哪家的郎君?”
谢宛摇了摇头,像是要把脑海里的思绪甩开,“哎呀,璧月姐姐,我就先不告诉你,总之,你教教我怎么用胭脂吧!我看高门女眷,都会用这个,我也想学学。”
璧月不以为然,“我可以教你。但是,你真的希望让他凭借美貌喜欢你吗?啊……不过也无所谓,你估计也是因为他的外表才喜欢他的。”说着,璧月掰开手里的胭脂扣,用食指蘸了些许,在嘴唇上晕开,“大周的时世妆,女子的嘴唇红一些好看,至于脸上的,还有花钿和白粉。”
谢宛脑子一时转不过来,素面已久的她没有想到,原来上妆这么繁琐,璧月和阿蓉每天都是这么过来的……璧月笑着看一脸懵的谢宛,“你这发式也该换一换,阿宛长得不高,是个小女孩,双环髻最好看。对了,谢老大前些日子给了我们几匹布,是赤红色的,还有几条鹅黄色的披帛,我能给你裁一件罗裙,石榴裙最好看了,现在长安的女儿都爱穿。”
“多谢璧月姐姐。”谢宛接过璧月递来的胭脂,阿蓉被吸引了注意,推开人群,“阿宛!你们好热闹啊,在干什么呢!”
阿蓉梳着倭堕髻,一身黄衫配浅绿色的披帛,打量了二人片刻,“哦哦,阿宛也想学我们,穿小裙子,贴花钿吗!”
阿宛点了点头,阿蓉高兴地推着谢宛到自己的妆镜台前跪坐下,那一方小小的铜镜里,映照出谢宛朴实无华的一张脸——在一屋子的舞姬里,显得更加灰头土脸的。阿蓉从铜镜下的妆奁里拿出几根发钗,替谢宛解了头发,“我最喜欢给人家做发式了!以前,我在宫里待过一段时日,跟着我阿娘进宫的。我阿娘给太子妃做发式,我在一边跟着学,太子妃最喜欢的是倭堕髻,插上金梳篦,和花树、蛾冠,就算是骑马也不会散乱!说实在的,宫里的花树真的很好看,走一步,上面的花叶就会摇晃。”
阿蓉说着,眼角泛起泪花,但谢宛显然没有注意到。阿蓉的力度很好,并没有揪到谢宛的头发。她熟练地往指缝里聚着一绺一绺的头发,绑好一个义髻,瞬间谢宛的两鬓就鼓起来许多,更方便插花钿了。
“看看,阿宛,你底子不错,梳妆起来很好看的。”阿蓉夸赞谢宛,并往对方鬓发里插钗子,“头发差不多了,接下来该涂脂粉了。阿宛,你哪里都比我好,但是妆容这里,那就不如我啦!”
谢宛轻笑几声,“阿蓉,这方面,我确实不如你。唉,我的性子,和那些女眷也不一样。我总觉得,他不会喜欢我这样的女子。可是我又能怎么办呢,已经长成这样了,再改变实在是太难了。听说长安城的贵人不喜欢茁壮的树木,他们喜欢把梅树、松树扭曲成奇怪的模样,养在盆子里,实在是奇怪。而且,他们还不喜欢漫山遍野的野花,像那露盘一样大的牡丹,才是世人所爱的花。”
阿蓉跟着附和,“是啊,那些花……”
忽然,一队人马破门而入,谢宛的目光循了过去,只见带头的缇骑傲慢地将手放在腰间宝刀上,逆着阳光,那人的脸看起来更加恐怖冷峻,“东宫卫,拿人。”
众舞姬霎时鸦雀无声,惊恐地看向这一队人,他们都穿着白衣,腰上垂着豹韬箭袋,头上系了红头巾,这样一群拿着刀剑的护卫,闯入全是弱女子的绮霞坊,不免令人不知所措。关键时刻,谢宛推开阿蓉放在自己额头上的手,缓缓走向前。
谢宛的头发还没扎好,一侧的头发散在一边,即便如此,她还是没有畏惧,在沉默的人群前站立。因为她知道,这一刻,只有她能保护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