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很是破旧,门口结着蜘蛛网,黏上不白不黄的纸钱,瞧着已经很久没人打扫了,但他们在御剑时已经看过,这镇上最像客栈的只此一家。
薛照不满地看着这老破小的地方,更别提江熄了,都不知道该站或坐在哪里,还是向还寒用小洗涤术涤净了饭桌和凳子上的灰尘。
薛照摇了摇没有水的壶,皱眉喊人:“来个活人!”
小二从后堂跑过来,见门开着,赶紧先跑过去关上门,将烟尘和纸钱拦在门外。
“三位客官吃点什么?”他的口鼻上蒙着数层纱布,说话费事又不清楚。
薛照把壶递给小二:“讲讲吧,此处为何连个下榻的地方都没有。”
小二点头哈腰:“回公子,瞧您就是头回来,这方圆几十公里从前都是以矿石发家的,谁能想三年前不远处一个县着了山火,之后这边尘烟就没散开过,白日也见不到太阳。人哪受得了这啊,因此能离开的都离开了,更别提谁还来这里游山玩水。”
“而且啊。”小二清了清嗓子:“吸多了这烟尘那可是得生生咯血啊,这隔三差五就有人死,我劝客官们还是蒙层纱布得好。”
“什么山火能这么大?”江熄问道。
小二叹气:“经历这场山火的人早已死光,后来来了批修士把那地方封了起来,要不然这边上都没法活了。”
江熄又问:“你说的着了山火的地方可是流火县?”
小二点头:“正是,流火县原是个好地方啊,因着枫叶如火闻名。叫我说,这地方起名不好,带着‘火’字,这不一把火全没了。”
江熄没再问其他的,也没瞧上小二说的招牌鱼,毕竟这里人活下去都难,鱼估计都是死在河里的,于是只点了三碗面。
等面的时候薛照托着腮,一脸生无可恋:“不是,你们若只是为了躲陆寻,不必委屈自己跑这么远住这吧。”
“帮我清理下筷子。”江熄将筷子递给向还寒,然后才回答薛照的话:“不是躲陆寻,是为了去一处地方。”
“去哪里?”薛照用手拿起桌上的花生就往嘴里抛。
江熄嫌弃地看了一眼。
向还寒用洗涤术清理了筷子后重新递回,顺手自己和江熄倒了茶,薛照眼巴巴等着,却见向某人只是把茶壶放在了他手边。
这人肯定还在嫉恨自己叫他“妒夫”的事 !薛照只好自食其力,听见江熄这才回道:“不远了。”
“那阁主是去做什么?”
江熄想,若是让薛照知道是去流火县,他大概会头也不回地趁夜离开,说来也是奇怪,山火虽不是大事,但是规模如此之大的按说应该会惊动各大门派,但好像从未听说过。
不过流火县地处天池派管辖地,天池派多为血修,那群人修得跟魔修没什么区别了,大概平日里也不管窗外事。
他决定向薛照隐瞒真相,轻笑道:“游山。”
“真是好雅兴。”薛照边赞叹边看向还寒的脸,瞧着一如既往地臭,便小声问江熄:“和他游山散心,阁主当真不会闷吗?”
江熄看着一脸不知危险的薛照,再看看那边因为自己轻描淡写哄骗而蹙眉的向还寒,心情愉悦得很:“怎么会,他其实挺有趣的。”
端着副看自己不顺眼又不敢说的模样,当真是有趣。
“他有趣?哪里有趣?”薛照撇嘴。
“我能听见。”
进门后向还寒一直在听,这是第一句开口说的话。
薛照不以为意:“听见又能如何,你瞧瞧你这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带着你出去,跟带着债主出去有什么两样?”
向还寒想起薛照从前对他“无聊”的评价,心想他说的没错,要不是他硬跟着来,他和江熄现在是不是该无话可说了。
良久,却是江熄开了口:“他这样就好。”
向还寒抬起头来,却又听见江熄继续说道:“他要是开口了,就是要扯大道理了,烦。”
跟自己说话已经不是无聊了,是烦吗?
向还寒忍住站起来的冲动,闭眼喝下一口茶去。他想,江熄这个人也不该开口,一开口就是欠教训。
薛照话很多,人也风趣,许是去过很多地方的原因,讲什么都头头是道,连面用的麦子是哪里的他都能东扯西扯地讲出来。
“圣火派占得才是风水宝地,粮产得多且饱满,因而酒也好喝,我记得应是名为‘醉琵琶’,据说那酒香就可让一旁弹琵琶的人醉倒。”
江熄摇头:“那酒就是闻着不错,实则入口辛辣无比,像向还寒这种,一杯得辣出泪来。”
向还寒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被提及,但是他吃得很没有心情,也并不想搭话。
反正江熄不想听他说话,他也根本不知道说什么,难道要说他连圣火派在哪都不知道吗?
这种烦躁的情绪直到他喝完碗中最后一口面汤也没有停止,他知道这种烦躁的心情源自江熄,却不能把气发泄到江熄身上,因为江熄本来就是这种人。
他再清楚不过江熄是什么人了,说话气死人不偿命,既然烦他干嘛还要带着他来,烦他找别人好了。
所以才让薛照留下的?
其于是薛照和江熄吃着吃着就看见向还寒撑着额头,一副不舒服的模样。
“喂,你怎么了?”薛照拿肩膀抵了抵他。
向还寒不动:“头疼而已。”
想打人,想拽住江熄的领子问自己是不是真的招人烦,是不是真的很无聊,但是没有问的必要,还不如不知道为好,至少还能和气生财。
“是不是感染风寒了,路上行得有些急。”江熄搁下筷子问道。
“我没事。”向还寒把手放下来,但头依旧是低着,似不想再说话。
“小二,开两间上房。”江熄把银子放在桌上,对着向还寒道:“你先上去休息。”
小二走过来拿起,薛照笑道:“谢阁主替我付银子。”
江熄皱眉:“谁说我要给你付了,这是我跟他的,你自己要在这睡自己付钱。”
薛照含着筷子“啊”了一声,笑着看向还寒:“你们平日分房睡啊。”
向还寒终于忍不下去了,抬头看小二:“这里的床能容得下两人吗?”
“啊?”小二站在一旁,试图从这三人的话里理出关系来,最后恍然大悟后悻悻回答道:“还成,不算小。”
向还寒点头,看向江熄:“那我们还是一间吧,睡得下。”
江熄正要开口,肩膀却被站起来的向还寒轻轻压住:“我在房里等您,别太晚。”
江熄刚还在想向还寒最近挺顺着自己了,结果这小子接着就敢改自己说的话,而且给薛照演情深意切做什么,他又不是不知道他们这段道侣关系只是买卖。
算了,现在再去执意分房睡,反而会把关系闹僵,没这个必要便由着吧,又不是没一起睡过。
向还寒走后,薛照在江熄对面笑:“他是怕我还觊觎你,护食呢,我就说他是个妒夫!”
向还寒护食?他护着自己做什么,大概就是演戏上瘾,江熄用气音说:“管得太宽。”
离开那个饭桌,向还寒走进房间,胸口堵着的气似乎好了一些。
他打开窗户,借着月光和身后的烛光看自己的新剑,棠心兰栩栩如生,黑曜石如星辰般,璀璨夺目。
剑还没起名字,不知道叫什么好些。
他抚摸着剑,想起江熄递给他时候的表情,应是在期待自己喜欢这把剑。
江少宗主可以找人随便打一把剑,但却亲笔绘了花样,看来对他真的不算是一点情谊也没有的,毕竟江熄说过,他是想把自己当成朋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