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你……你在干什么呀?咦?这是什么?”
她本来一向很戒备任何不熟之人的接近——开玩笑儿,只剩个魂儿了,再不警惕就真的连魂儿也不剩了。
可是,楚扶昀靠近她,她的潜意识却没半点儿察觉,也没对他设防,甚至能称得上“习惯”二字。
暮兮晚努力想了想,回忆半晌,将这一行为归结当他的仙眷太久了。
况且,以前在帝微垣时,自从她干了不少荒唐事后,楚扶昀也没再排斥过她的靠近——他是个戒备心比她还强的人。
“返魂香,可固魂。”他纤长的手指捻着荷包带子在她腰间衣衫上,灵巧地打了个结,并施了个法术保证它的牢固,“带着此物,在离开幽冥前往阳间后,你身上不会有鬼气,也不会惧阳光,看上去与常人无异。”
暮兮晚实在没想到他连这个都考虑到了,下意识想道谢,可反复斟酌了几遍措辞,都觉得他的坦荡反衬得她有几分矫情。
她拿起香囊,仔细端详了片刻,又放到鼻边闻了又闻。
很舒心。
很喜欢这个味道。
她死后五感不全,嗅觉也变得非常弱,很多气息,都得废很大力气才能闻得到,十二年的当鬼生涯中,她已经很久没闻见这么好闻的香气了。
这个返魂香的气息虽然很淡,闻起来却毫不费力。
清雅微苦,融融的,有点儿像白洲落日余晖里,那醉醺醺的连片芦苇秋意。
像他的气息。
“你若不喜欢……”见她有些出神,楚扶昀皱了皱眉心,语气不自觉利了几分,“不喜欢也得带着,没有商量的余地。”
暮兮晚仰起头,眨了眨眼。
她想说没有不喜欢,她听说过返魂香,知道这宝贝不止在幽冥地界,哪怕放到整个四海十洲,恐怕都称得上稀罕物。
楚扶昀能搞来这个东西,只怕用了不少金银或是宝物去换。
最终,暮兮晚看着他,干巴巴冒了两个字。
“贵么?”
很好,她现在显得不矫情了,显得很抠门了。
“……”
楚扶昀显然没想到她会说这个,身体微微一僵,无可奈何地揉了揉眉心,忍不住道。
“财迷心窍。”
暮兮晚嘴唇张了张,似乎想说些什么。
不是,问一下价格很正常吧,怎么就财迷心窍了?
最终,楚扶昀平静开口了。
“不贵。”
他在她身边坐下,与她对视着,说道:“最迟几个时辰后,我们得离开幽冥。”
两个人之间距离近了几分,于是返魂香的气息就更浓了。
夜里有风,从窗棂拂进来,刚刚好将她鬓边的一缕发丝吹乱了,贴在脸上,有点儿痒。
楚扶昀伸手,想去整理挨在她面容上调皮的乱发,可刚一抬,在半空里一滞,又止住了。
暮兮晚一怔,转开了目光,自己将鬓边乱发梳好,问道:“今夜就走么?”
“你若不想等死,就必须随我走。”楚扶昀不着痕迹地收回了手,轻声抛了一句话,“方外宫的人不傻,他们很快会回来打探,并查出你的下落。”
暮兮晚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犹疑着,却又想像起了什么,多问了一句:“师父能带着么?”
楚扶昀瞥了她一眼:“你想带就带。”
暮兮晚杏眸一亮,好看,是那种纯粹明媚的好看。
她下了床起身走出去,跑向隔壁房间,轻轻叩门,一边叩一边小声喊道:“师父——!师父你醒醒,我们准备要回去啦!”
楚扶昀看着她的背影,没有跟上去,只是手心攥紧了一下。
他缓缓闭上眼,蹙眉,掩住目光里的深长。
暮兮晚似乎对能离开幽冥一事很高兴,她将长嬴唤醒后又马不停蹄的下了楼,在枉死城中置办着一些鬼魂出行于人间的行囊。
长嬴打了个哈欠,优哉游哉地走进楚扶昀所在的房内,感慨道:“嗬,小子,我有个问题必须得问问你。”
楚扶昀道:“何事。”
长嬴道:“你因何对她如此惦念挂怀?要知道,起死回生绝非易事。”
楚扶昀阖眸静了一会儿,才慢慢道:“我曾受我恩师所托,要护她一世周全安稳。”
长嬴道:“仅此而已吗?”
楚扶昀眸子一静,最终,他轻轻道了一句。
“是我对她心思不纯,问心有愧。”
长嬴盯了他半天,忽然又冒了一句话:“重塑那丫头的身躯是不是需要木岁花?”
楚扶昀颔首,不置可否。
长嬴眼神一暗,摇摇头,正色道:“旁的我不甚清楚,但我知晓如今十洲四时不正,木岁花将在一个月内迎来枯萎之灾。”
“换句话说,那丫头至多,至多还能再活一个月。”
一个月后,若拿不到起死回生的第一样宝物。
她将再一次迎来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