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序眸色微怔,怎么也想不到这人会道歉。
他眼底闪过一丝不自在,转身递过去一张饼,淡淡道:“今晚饭辙。”
看她接过,裴序便回头继续盯着黄云楼二层的最西边的房。
鬼笛书生和那圣女为何进去后再无动作?既然要抓莫同尘,不是越快越好?
还是说蝴蝶用起来有条件?
他慢慢吃着炊饼,计划着若是天黑还不出来,就去房顶上查探一二。
“姓裴的……”
那人的声音软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羞赧。
裴序有些恍惚,她从未用这种声音跟自己说过话。
他的心突然升起一种莫名的情绪,来自熟悉的事物突然改变后的不安。
缺心眼什么意思?为何话说一半不说了?
他眼底闪过烦躁,就感到身侧有人靠近,柜子里熟悉的气息再度袭来。
被她轻轻靠着的胳膊突然僵硬。
裴序不由自嘲,以前被师傅逼着举重三百斤的时候,哪有这般娇贵。两个时辰,便如此无用,
“姓裴的,我……”
她的声音有些不自在,裴序不知为何也不自在起来。
“我想……”
到底想什么?他隐隐有些急躁,却不知道为什么急躁。
“我想解手,茶水喝多了。”
叶起也不知道为什么这话难以说出口。
他俩斗了七年,之前几日两人被蛊所控,要解决这些需求的时候,唯一担心的就是门外的裴序故意撤离,暗害自己摔进茅坑。
怎么一觉醒来,再提这些事就觉得很别扭。
叶起一鼓作气说完,却见裴序眯起眼睛,似笑非笑地吃起了饼,等了半响,才缓缓吐出两个字,
“憋着。”
不自在的情绪顿时消散,叶起眉毛一竖,声音倏地提高:
“你信不信我尿你身上!”
‘哇’‘哇’‘哇’————
四下寂静,只有乌鸦飞过留下嘲笑般的哇叫。街道上行人纷纷驻足,投来惊异的目光。
现在流行这个?年轻人的新花样真难懂啊。
叶起脱口而出才意识到这是在大街上,她脸涨得通红,直想踹裴序两脚。
等一下,为什么她要征求这家伙的同意!
明明酒楼旁有户人家,借个茅房还能顺带监视,一举两得。
叶起正要动用武力强迫这家伙,却见裴序转身就冲那户住家走去。
他黑着脸,一副丢尽颜面的样子。叶起心情瞬间好了起来,原来只要脸皮厚,就能让死对头吃瘪,简直赚大了!
挨着酒楼的住家,地形确实有利于观察。
死对头虽然心黑嘴毒,但长相唬人,又会拽文,不过三言两语,人家便十分乐意将茅房借给他们这对……新婚夫妇。
叶起暗自腹诽,江郎才尽,也是没别的招了。
就见笑容温润的人转过身瞬间变得面无表情,冷声道:
“动作快些,要是误了时机,我就让你在粪坑里呆一辈子。”
叶起小声嘀咕:“那你也得一块呆着。”
见他要发火,她赶忙往茅房跑。
这家住户的后院,正对着酒楼的西侧客房。
倒是比榕树下还更方便些。
裴序眯起眼睛,在一片灯火阑珊中,找到了那扇窗户。
天色已晚,酒楼渐次点灯。
西房窗纱上两道剪影依偎在一起,男子俯身说了些什么,女子微微颔首。
然后便见女子双手托着一个罐子,男子又俯下身吻了吻女子的侧颈……
裴序的脸上闪过一丝嘲讽,鬼笛书生扬名江湖十三载,没想到也是这般耽于儿女情爱的窝囊废。
如此磨磨唧唧,能成什么大事。
他心下鄙夷,就见里边的人推开窗户。
振翅欲飞的蝴蝶留恋地盘旋在一双素手上,轻柔的哼唱传出,是在船上的那首歌。
蝴蝶的翅膀,随着歌声,慢慢生长出绿色的花纹。
叶起一出来,在旁边的水盆洗过手,便觉得身轻体畅。
终于又能重新做人了!
人一放松,心情就好,心情一好,看谁都顺眼。
她心情舒畅,正想招呼裴序赶紧走,转过身时突然有些恍惚。
四周悬着的灯火,洒进院落,给眼前的人镀上一层淡金色的光。
那人清冷的五官因此显得有些朦胧的温柔,眼眸盛进橘红灯火,仿佛变成了琉璃玉石,璀璨生辉。
他长身玉立,微微仰起玉白的脖颈,像是一只孤独的鹤,遥望天边浮云。
叶起回过神,顺着裴序的目光望去,对面二楼有扇窗户,一团绿莹莹的光幽幽闪烁着翻飞,停滞一瞬突然向北边飘去。
紧接着一道黑色身影纵身跃出,踏在屋脊上的动作悄然无声,追着那道绿光而去。
叶起认出那人,正是鬼笛书生。
她心中一紧,下意识施展轻功,浑然忘了手上还拴着一人。
但是那人几乎和她同时动作。
夜色朦胧,叶起回过头,正好撞上裴序的目光。
两人眼神微动,同时移开视线,第一次默契地向同一个方向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