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管上官名问的问题多么细枝末节,裴序都耐心地翻开衣物,认真回答。
叶起看向上官名的眼睛,突然想到,她瞎了。
所以只能让别人转述,那些东西现在的样子。
明明昨天还被这人相逼,可心中突然生出莫名酸涩。
于是乖乖听着,也不插话。
阳光照在她身上,暖洋洋地,叶起在身旁人清冷的声音中慢慢生出困意,不由打了个哈欠。
问答终于停止,上官名长舒一口气,摆摆手笑道:“你们穿吧,赶紧把腥气的衣裳脱了。”
昏昏欲睡的人立时清醒过来:“啊?真穿啊?”
裴序应了一声,拿着新郎的圆领长袍就要去洗漱,叶起一把拽住他:“不是,咱们真要穿?”
先不说老家伙看着就很珍惜的样子,她和死对头成对地穿着婚服,这也太奇怪了吧!
裴序眼尾狭长,轻飘飘一斜,挣开她的手没说话。
藻腥和血臭混合交融,他快到忍耐的边缘了。
叶起赶紧扯过新娘袍服,急步跟上。
行吧,穿就穿。
寒潭的后方角落有一小圈温泉,里边的水不停流动,散发热气。
只是如果有人用过,水要流一天才会彻底干净。
这里除了碗和锅,没有其他的容器,所以也无法将水舀出来分开用。
叶起当然不想用裴序的洗澡水。
她快步向前,像在客栈那时一样打算去抢,但刚走到温泉旁,又突然停下来。
叶起背靠着温泉,抱着胳膊盘腿一坐,撇嘴道:“姓裴的,动作快点。”
裴序停在她面前,背着光看不见表情:“你先去。”
叶起烦躁地挥挥手:“你的伤口,还是用干净点的水。别磨蹭。”
半响,没有人说话。
叶起有些不耐,想去扯他的袖子,就听到一句嫌弃:“别碰我。”
叶起伸出去的手一僵。
“我昨天说过,”裴序冷冷道,“我不想欠人情,尤其是最讨厌的人。”
叶起心里窝火倏地站起身:“你以为我不讨厌你吗?!你到底在生什么气!”
她早上就感觉到了,姓裴的眼神很冷,仿佛在压抑着怒火。
她不知道哪里又惹到他了。
昨天他为她挡刀,又千方百计阻拦她跪下认师。
她以为两人历经生死,怎么也算有了朋友之谊。
但她错了,这人就是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总是莫名其妙的抽风!
裴序轻轻笑了起来,语气颇为无奈。
“叶少侠认为,你救了我,所以我就该感恩戴德,连生气也不行?”
“我是不是说过,宁死也不想欠别人?”
“我昨天求你救了吗?”
“我是不是让你别跪?”
“还是你觉得舍生救人这件事,很有成就感?”
他问得叶起呆愣当场。
那双凤眸流露出的,和第一次相见时的漂亮少年一样,是纯粹的恶意。
叶起嘴唇蠕动,说不出话来。
她知道该怎么吵怎么骂回去,可她突然觉得很累。
跟死对头一起中蛊,两人就算再讨厌对方也不能分开……她光是听就觉得很倒霉。
但是也因为这件事,让她发现死对头的另一面。
师傅说过,不要看一个人说什么,而要看那人做什么。
所以就算裴序嘴再毒,但他这几天做的事都是救她的,支持她的。
上官名以性命相逼要传授武功,如果放在江湖上,生死关头别人也会理解。
若是薛文慕,早就劝她低头了。
可姓裴的没劝过一句,甚至还提出要找俩小孩来,就为了让她不用违心。
更不用提之前的那些对战,他们配合得也算默契。
他的剑一出,她就算不用出刀也有把握打赢。
这些年,能让她这样放心交予后背的朋友,算上小金和阿雪,一只手也数得过来。
昨天看着他昏迷的脸,她突然生出个想法,或许死对头也有成为朋友的可能。
但他做了这么多,说出口的话依然疏离且伤人,这样的情况又该怎么办?
她不知道。
就像她不知道,叶飞白如果知道她拜别人为师,会不会伤心。
她之前安慰自己,不用上官名的武功,别人也不会知道她拜了第二个师傅。
可又怎么骗过自己?
叶飞白的狗熊脾气上来,说不准都能逐她出师门。
好烦,真的好烦。
姓裴的烦,上官名也烦,全都烦。
叶起默默地垂下头,抬手的瞬间,裴序下意识以为她要揍人了。
但她只是搭上胸襟,直接开始脱衣服。
裴序猛地回身。
先是衣物落地的声音,然后便传来哗啦啦的入水声。
阳光温暖,他的身体却像被冻住了僵硬。
漂亮的凤眸潋滟生辉,不断地紧闭又重新睁开。
可不管怎么做,眼前浮现的都是她刚才低头时,眼尾的一抹红痕。
裴序失神地看着洞顶,直到双目被阳光刺痛,才缓缓抬起手捂住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