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昭临意识到,不论自己主观上是否愿意,她都已经卷入了一场危机四伏的政治争端之中。
将军口中的程敬之,正是这几次讯问都列席一旁的程大人。此人面容严肃,胡子微青,眉间眼角一看就是个事无巨细、婆婆妈妈的谨慎角色,并不好相处。
“这个人是京城派来的,说得好听是慰问,说得难听是监视。”将军唯恐梁昭临不理解其中关节,细细地讲解道。
“原来他是朝廷那边派来的,我还以为他是这里的地方官。”梁昭临惊讶道。
程敬之无奈一笑:“若是地方官也就罢了,他远来此地,我不仅要揣测圣意,还要揣摩他的居心。关山近,长安远,圣上远在长安,对边城的事情,大概无法全然信任。”
“怎能如此,您的一片忠心,陛下远在千里之外也该听见。”梁昭临由衷地感叹道。
“君心难测。换个位置想想,我尚且猜疑属下,何况统御万里山河的陛下呢?”将军摇了摇头。
“那么您所谓的,他的居心又作何解释?”梁昭临好奇道。
“倘若程大人此来,不算是陛下的意思呢?”将军的猜测简单直接。
“他假传圣旨?”梁昭临小声惊呼。
“不,他应没有如此胆量。但假如有人在陛下耳边撺掇他,让他做出这样的决策呢?我的意思是,也许这并不是陛下的本意。”将军又点燃了一支香。
梁昭临看出他有些心烦意乱:“将军,恕我直言,有些事情是疑心生暗鬼。您可能对程大人有所怀疑,但是也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程大人和陛下没有任何其他的想法。如果是这种情况,您又用了对待阴谋的方式去对待他们,岂非不妙?”
将军抿了抿唇,不知听进去多少。
“一旦让他们察觉到你的不友好,就是假的也会变成真的。”梁昭临恳切地提醒道。
“我明白你的意思,要韬光养晦,隐而不发。但是程大人此行确有疑点。我也不能视而不见。”将军继续说下去。
“他到此地的第二天,就开始向我讨要防务图。我觉得奇怪,推说近期在重新修订,还没有最终绘制完成,不敢拿草稿敷衍他。他一再表示没有影响,倘若他是陛下派来的,怎会没有影响,轻易便要记我个办事不力之罪。”将军回忆道。
“后来呢?你成功拖了几天?”梁昭临觉得事情有意思了起来。
"……不到一天,"将军说起来还有些不好意思似的,大约是觉得自己太没本事了,“就在他来这里的第二天,防务图就失窃了。你说说看,我怎么能不怀疑他?”
“竟然这么巧吗,那的确是不太寻常。”梁昭临点了点头,似乎想说什么,又最终没有说出口。
“我和你说这么多话,我的意思是,这个人有可疑之处,但是他的身份敏感,我不希望你的调查影响到陛下的想法,影响到我们和朝廷之间的关系,所以,对他的调查必须秘密进行。”将军斩钉截铁地道。
“明白了。”梁昭临一口答应,“你还记得防务图失窃的时候,他在哪里吗?”
将军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我没有印象。他可能在任何地方。”
梁昭临点了点头,突然朝外走:“知道了,我走了。”
“哎哎哎,你准备怎么开始查?”将军瞪大眼睛,连忙追出去。
“我会按照我的方式来解决这件事,需要你的时候我会联系你的。”
梁昭临冷冷地留下一句话,和一个匆匆而去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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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过去了,将军接到了无数条小报告,说梁昭临此人消极怠工,游手好闲,成天四处游逛,见便宜就占,见羊毛就薅,不干半点正事。
更有人劝说将军尽快处死梁昭临,不管她是敌军奸细,还是蹩脚侦探,都不能让她罔顾法纪,这般逍遥。
“陆芊,你说我成天这样乱晃,真的有效果吗?”被全营打小报告的对象此刻又摸走了一块馍,放在嘴里百无聊赖地啃着。
“将军要求你秘密查探,就是这样才能掩人耳目。就看你这位长官能不能理解你的良苦用心了。”陆芊语调慵懒地回答道。
“真是受不了这群人,我好不容易干点正事还得偷偷摸摸的。”梁昭临抱怨道。
“这不是发挥你的专长吗?”陆芊赞美道。
“瞎说,我什么专长?”梁昭临眼角含笑。
“演技过人。”陆芊嘻嘻哈哈,也不怕梁昭临生气。
次日,军士们看到梁昭临像霜打了的蔫茄子一般,又重新开始四处打杂和打扫,眼中再没有之前的神采。有好事者大胆地上前询问,几乎被劈头盖脸地怼了一顿。
与此同时,好事者们终于明白了她心情不佳的原因,将军收回了她的调查权限,不让她继续追查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