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炤跑到了余伯希提前订好的餐厅时已经十一点了。
这是一家贺炤最爱吃的湘菜馆,逼近午夜,餐厅也即将打烊了。
贺炤喘着粗气跑进去,双腿由于过度劳累而不自觉地打颤,服务员见到他热情地走过来问道:“客人您好,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402包厢的客人……还在吗?我们是一起的。”
服务员替她查了一下,“您好,您是贺先生吗?402包厢的客人今晚没有来,不过也没有取消预定。”
她说完拿出一捧鲜艳的花束,“这是客人说要给您的。”
“这怎么会有花……”
贺炤接过那捧在夜色里格外亮眼的花,心里百感交集,他小心翼翼地拆开藏在其间的卡片,隽逸的字体印入眼帘:“谢谢你,坚定地选择我。”
一瞬间眼泪顺着脸颊滑过。
明明是余伯希的生日,明明该是他好好享受被爱的感觉,可为什么却是他先说谢谢?
贺炤一路奔来都克制着自己没有哭,可是此时此刻他无法想象余伯希当时是以怎样的心情写下这段话,又是以怎样的心情接到他说来不了的电话呢?
余伯希其实是为贺炤留了一盏灯的。
只是贺炤来得太迟了。
“客人,客人您没事吧?”服务员看到贺炤豆大的泪珠串成线般似乎要将少年的心侵蚀,贺炤擦了擦眼泪,抬头问道:“我可以打个电话吗?”
电话终于被接通,接起来却不是熟悉的余伯希的声音,是一个沉稳冷静的女声:“喂?哪位?”
贺炤清了清嗓子:“你好……我是余伯希的同学,可以让他接个电话吗?”
“你是贺炤吧。”女人的声音冷了下来,贺炤的心中已经有了猜测,“我是余伯希的母亲。”
“阿姨,你好……”
“我知道你为什么要找他,余伯希现在就要准备出国了。”
“出国?为什么要出国?他难道要离开吗?”贺炤情不自禁慌乱了起来。
女人听出他的紧张满意地笑了笑,“是的,出国,他要去日本参加挑战赛,如果你想见他,那等到他回来以后吧。”
那岂不是就无法给余伯希过生日了?
时针逼向12点,贺炤的心都揪了起来,“阿姨,你们现在在哪里?我……我过去找你们。”
冷峭的夜风之中,一辆车呼啸而过,余伯希靠在窗边漫无目的地看着窗外的风景,他的内心一片冷寂。
余昱在前面开车问道:“日本的那个AI挑战赛你不是就说你不去了吗?怎么又突然决定要去了?”
这个比赛是余伯希寒假就做准备要参加的,他的提案甚至都已经完成,然而就在挑战赛开始前夕,余伯希突然说他不参加了。
眼看比赛将近,就在后天,余伯希又突然说他要去参加了。
参加就参加吧,又非要挑最近的一个航班,有这么着急吗?
余伯希却只看着窗外不说话。
谭咏菲坐在一旁,内心也因为余伯希今晚的那句“你们都一样”久久无法平息。
这么多年,她知道余伯希是有怨的。她必须承认,在她年轻的时候,获得社会承认和建立自身价值是要比余伯希更重要的事。
在大学期间她和余昱是郎才女貌,可一旦进入婚姻便是她高攀余昱,成为了失去姓名的余太太。谭咏菲的骄傲让她无法忍受她只能沦为附属品,所以她拼了命地工作,建立属于自己的帝国。她承认,她爱自己远胜于其他人。
她以为孩子还小,等他长大了他会为自己而骄傲的。然而一回头她却发现当初的孩子已经长成少年,母子经年的隔阂已经无法通过三言两语解释清楚。
她不期望余伯希能理解自己、原谅自己,但是她还是希望可以尽己所能给余伯希最好的选择和生活。
她看向余伯希的侧脸,不知从何时起那个见到她就会带来笑脸手舞足蹈跑来的小孩已经消失不见了,她后来对余伯希的印象往往停留在他沉默的侧脸。
谭咏菲叹了一口气,她生下余伯希的那天她就知道,她这样的人会毕生对她的孩子心怀愧疚。
“你的那个朋友,他刚刚给你打电话了,我接住了。”
谭咏菲的话一出,宛如一道惊雷落在了余伯希本已冷寂的心间。他几乎控制不住地问:“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他说什么了?”
“我告诉他你要去日本参加比赛,他问我我们在哪里,他要来找你。”
“什么?你告诉他了吗?”
“嗯,我告诉他了。我告诉他我们会路过怀山寺。”
路标显示下一站怀山寺,余伯希却显得更加警惕,“你为什么要告诉他?”
为什么呢?这个决定实在太不符合余伯希心里的母亲的形象了,“大概是因为今天是你的生日吧……”
十七年前,我生下你时,至少希望你是快乐的。
汽车即将驶过怀山寺,母子之间很多心结是无法说清楚的,而那片刻的理解,又是不用真的说出来的。
“停车,我要下去。”
余昱看向后视镜的谭咏菲,谭咏菲点了点头,车停下了。
余伯希看着窗外,一排排路灯像时钟的滴答声,从他眼前快速划过。
他没来得及换衣服,外套只随手抓了一件,一下车就被冷风灌了个透。
他有些恍惚,像是又回到了小时候某个冬天,也是在夜里,他在姥爷家窗边等爸妈来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