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滞许久,心知如何也理不清,陆柄转身离去。
墨云知跪在蒲团,抬眼打量圆场四周。
眼前此景与三百年前如出一辙,没有毫厘变化。同样也是被审判,竟让她有些分不清今夕何夕了……
手指慢慢收紧,最终攥成拳。良久又松开。
缠绕发丝的传音珠微微发烫:“墨墨,你还好吗?”
手忽然一颤。墨云知竟有些无措,慌乱之际抚摸传音珠,红唇轻启,还没来得及出声,传音珠那端又道:“墨墨,你又同阿娘置气了罢。阿娘她……并非有意,是我对不住你。此番长青山丢了浮世镜,沈仙尊怕不会轻易善罢甘休,可若你没拿,我便能护你无恙。”
墨云知哑然失笑。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可她险些忘了,这一声墨墨,满腔牵挂,不为她。
在地牢百般聊赖时,她曾走马观花,看遍虞墨的记忆。
她乃不学无术的主,平日爱好寻欢作乐,对修行问道之事不管不顾,浪费虞氏无数心血。
回忆幕幕闪过,直至瞥见一抹倩影。那人面若皎月,嘴角总挂一抹和煦温柔的弧度,时常笑意盈盈看着虞墨。
墨云知霎时明了。
有位光风霁月、天赋异禀的阿姐,便是再受家中宠爱,也要忿恨不平。遑论在修行问道盛行的世间,若庸碌无为会被人戳脊梁骨。
虞墨也曾好学过一段时日,最终还是放弃了修仙路。
………
静了好一会,墨云知问:“你要如何?”
周围愈发喧嚣。
涌入圆场的人愈来愈多,见服饰玉佩等物,为各境弟子。审判堂重启的消息一出,颇耐人寻味,该来的一个不少,此刻全齐了。
此起彼伏的窃窃私语中,虞思思嗓音分外沉静:“从实招来便可。”
如玉白皙的手腕赫然印一枚米粒大小的记印,阴阳术·瞒天过海的法力暗流涌动,墨云知轻轻摩挲着,应道:“好。”
碧空如洗,喜鹊几声啼鸣,审判堂的古钟响彻云霄。
坐席已人山人海,大多数是闲散弟子,近来无仙门任务缠身,索性来凑热闹。长青山丢失秘宝的消息早已传开,其余四境隔山观虎:一则两月前南境祸乱悉数平定,南域绝无可能长驱直入;二则若非魔物,便是五境内部出了叛徒。
若真当如此,此事便非同小可:三百年前的腥风血雨已将五境格局打乱,沈仙尊即位时为除残去秽耗费无数心血,平定内忧外患;此刻贼人夺走浮世镜,意欲何为?
探究、好奇、审视、愤怒,纷纭杂沓的视线全然落在墨云知身上,她却熟视无睹,隔绝在外。
阁楼之上钟声再响:“长墟境长青山沈仙尊到——”
一时噤若寒蝉。看台上的弟子坐直身子,目光投向素未谋面的沈仙尊。沈俞白极少露面,就连长青山弟子也难得荣幸;更别说他们四境。平素听闻沈仙尊雷厉风行,闻名却不如见面,他们好奇极了。
玉佩啷当作响。
琼琚坠挂腰间,随着前行相撞,极为悦耳;剑穂摇摇晃晃,为一抹艳色,惊心夺目——
是天光。
传言道天光剑出,陆断马牛,水击鹄雁,当敌即斩坚。是以从未有人能从沈仙尊的本命剑“天光”安然无恙离去,无一不了断剑下。
雪色衣袂随风起。衣袖绣有长青山标志性云纹,若有似无的金线为一身素白润色,显露五境之主的清贵。沈俞白面若冠玉,有如画中仙,于众目睽睽下走近。
从始至终,墨云知眼皮都没撩一下,百般聊赖跪着。
钟声余韵尚存,猛不丁再重重敲响,震惊了四座:“西境闲玉台——罗于屠罗仙君到!”
墨云知猛地抬眼,这才发觉,沈俞白身后还有一人。气质与沈俞白泾渭分明,罗于屠墨发散尽,黑袍披得懒散随意,倒有几分诡谲。
似有所察觉,他扭头望向墨云知,露出温和的笑容来。